正朔雪纷纷时节,绮兰殿中兽炭熊熊,容华何氏仅着一件薄纱舞衣,藕荷色的纱衣虽然绣着葳蕤连绵的缠枝牡丹,但在四周通明的灯火下,连贴身诃子上面刺绣的针脚都清晰可见,这样若隐若现,最是可爱,望去真正是雪肤花貌,云鬓扰扰。
何氏才为太宁帝献过一支舞,此刻额角薄薄渗了一层香汗,呼吸略急,衬着秋波欲流,越发媚意盈盈。她的容貌是娇艳那一类,犹如怒绽的赤色蔷薇,艳丽之中略带肃杀,虽然如今才晋入妃位不过半年,却已经颇具高位妃嫔应有的威严气度——柳叶长眉浓而黑,不染而黛,一双时而妩媚、时而凌厉的凤目,斜挑向上的眼角,淡淡敷了几点状若桃花的斜红,更加彰显出这双眼睛的风情。
此刻太宁帝的手,便恰恰抚在了她眼角的一瓣桃花上,重罗暖帐内,年轻的帝王声音慵懒,漫不经心而又略显沙哑,低笑:“锦娘眼角这朵桃花是谁画的?当真勾魂夺魄!”
何氏的闺名唤作宝锦,如今正得太宁之意,便如亲昵的唤作锦娘,她听了太宁这话,抿嘴一笑,就势往前一偎,娇嗔着靠住了太宁的胸前,双手已环住他腰:“陛下忘记了?这是上回陛下赐妾身一匣首饰里有一对碧桃赤金簪,妾身见那簪子上面的花瓣打造的好,便描了那样式做斜红,如今得陛下这样一句夸赞,却是没白费了妾身这几日画废了许多张纸呢!”
她的声音也如容貌一样,又脆又快,却不失娇媚缠绵。
太宁帝如今最为宠爱的是孙贵嫔,一句宠冠六宫绝对不过分,但对娇艳又进宫不足一年的何氏也是很喜欢的,平日里赏赐不断,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最近都赐了些什么了。这会听何氏说起碧桃赤金簪,饶他自幼被太祖与睿宗都许为聪慧,也想了一想才记了起来,何氏说的这一回赏赐,却与从前领赐不同,而是因为其弟何海丧身、何氏悲痛欲绝,他许诺将牧齐父子皆拿回邺都交由何氏处置后作安慰赐下去的。
这会见何氏提起,联想到了今日便是那牧家女郎进宫之日,不觉微哂,伸手捏住了何氏的下颔戏谑道:“牧家女郎今儿进宫,朕都到了锦娘这里来,听锦娘言下之意却还有些不喜欢?”
何氏被他这样一问,也不惊慌,只是伸手一下一下的点着太宁的衣襟,嗔道:“前朝之事自有陛下圣断,妾身可不敢多言,至于牧家女郎进宫……妾身这是怕陛下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何氏的手也生得极美,丰润白嫩,指尖新擦着凤仙花汁,衬托着她肌肤,更显得嫣红如血,这样娇嗔薄怒,且忧且娇,太宁不觉心下一动,伸手用力一圈她细腰,便向帐内倒去:“朕如今就在这里,却怎么忘记锦娘?”何氏格格一笑,嗔道:“陛下……”
帐外太宁的贴身内侍阮文仪向四周使了个眼色,侍者们会意,纷纷悄然退了出去,何氏的大宫女桃枝在最后轻手轻脚的掩了门户,请阮文仪至偏殿奉茶,两人才寒暄了几句,却见桃叶匆匆而来,才进门就想说什么,见到阮文仪在却住了声,对桃枝使了个眼色。
阮文仪是高祖皇帝时就进宫的人了,何等精明?一望可知桃叶所言之事不欲自己知晓,何氏年少娇美,如今宫里除了孙贵嫔外,隐隐间最得意的就是她,阮文仪虽然是太宁近侍,也乐得在这会给她宫里人面子,当下便含笑道:“前儿听说绮兰殿后几株腊梅开了,正想寻机会瞧一瞧,不如枝娘替咱家使个人陪着?”
桃枝松了口气,笑着指了一个小内侍陪着阮文仪去了,方皱眉道:“可是顾长福又催促了?他也不过是阮公公的义子之一罢了,咱们容华娘娘正当宠,敷衍上两句也就算啦,何必当真过来?还叫阮公公特特出去转一圈!”
“若是顾长福,陛下正在娘娘寝殿里,我如何敢过来惊扰?”桃叶略喘了口气才苦笑着道,“是聂黄门有事过来禀告陛下,路上撞见了高阳王想跟陛下讨要几方瑞金墨——这也还罢了,牧家那一位,恰在外面等,听聂黄门话里话外的意思,是高阳王觑着她可怜,硬是带了进来,这会正吩咐了桃蕊带她去梳洗呢!我让桃萼在前面伺候着,自己托词来看看陛下是否有暇召见聂黄门才脱了身,你说现在可怎么办?”
桃枝顿时阴了脸:“高阳王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多事?你可打听清楚了,究竟是高阳王心软,还是这牧家的小蹄子不简单!”
“聂黄门与高阳王都未带随从,但如今两人同在一起也不好问。”桃叶心领神会,点头道,“等聂黄门单独一人时我再去问,只是——桃枝姐姐你瞧这牧家女郎可怎么办?她是陛下下诏召进宫来的人,与咱们娘娘的仇怨又是邺都皆知的事情了,如今到了绮兰殿来,还是高阳王带进来的,这……”
“陛下如今正与娘娘在一起,一时半会是无暇召见她的。”桃枝冷哼了一声,“你打发了人去告诉桃蕊,如今这寒冬腊月的,难免有宫人冻得手脚僵硬,那牧家女郎似乎娇娇弱弱的,若是不小心被碰到了脸,伤了容貌,到底是陛下亲自召见之人,咱们娘娘固然素来心善,可若有这样的人,也定然是不轻饶的!非抽一顿鞭子着其给牧家女郎亲自赔罪不可!”
桃叶明白她的意思,牧家虽然因是忠臣之后,在邺都素有名望,可这一回把女儿献进宫来也等于是自堕家声了,况且这两代都是单传,就是牧齐续弦后又有了一个幼子,如今年纪未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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