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光大步出门。
我愣了一下。
郑霞瞧我一眼,说:“还不跟着去?!”
我似被她敲醒般,急忙像兔子一样跳着追出去。
第006号审讯室。
摄像、录音,一切就绪。
没有窗,门紧闭。
一块漆黑阔高的单向玻璃,几乎占据东边三分之二的墙面。
墙后有无数人的眼睛,也有杨处长的眼睛,也有,我的眼睛。
惨白的日光灯下,秋俊悟白净的脸蛋被照衬着没有一丝血色。
孱弱身材,个头不高,依旧文艺青年中规中矩的朴实打扮,散发出的内向与腼腆的文学气质。
他不时推推薄圆的金丝眼镜,将一切眼神与心态藏匿其中。
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格格不入。
隔桌相对,陆海啸高身大马,一件厚皮夹克。他左手边坐着书记员,全身制服,也很高大。
秋俊悟简直像在受罪,而陆海啸才刚刚自我介绍了一下。
“那么,秋先生,有曾用名吗?”陆海啸问。
秋俊悟缓缓道:“秋俊悟是我居民身份证上的名字。”
陆海啸马上说:“秋先生,你说的居民身份证,包括香港居民身份证吗?”
我不明白秋俊悟为何还要硬撑,但后来我知道,这其实是秋俊悟性格的一部分。
秋俊悟的格格不入,不止是在这里,在警局里。
“我本名叫彭俊,户口本上有记录。没有香港居民身份证,我是内地生。”秋俊悟忽简短两句,实际发表着不满,对陆海啸明知故问的不满,但语气轻和,一如既往。
对手依然做着抵抗,陆海啸立刻脱口:“程芦雪昨晚向我们坦白,华奥是她杀的。”
如晴天霹雳,洪荒突袭,秋俊悟一怔,满脸潮红,低垂的双眸瞬间自眼眶扩大。
陆海啸不动声色。
沉默继续在施压。
“呵呵呵呵呵……”秋俊悟忽然低声笑起来。
“是吗……”他轻轻念道:“太讽刺了,我一直……很自责的……”
“自责”二字一出口,秋俊悟嘴唇一阵发抖,竟红了眼眶。
“陆队长,警官,你想问我什么?”他抬头,直视陆海啸的眼睛,磊落得如同换了一个人。
“之前你的供词称,华奥被绑架后,程芦雪曾找你商量如何应对。请你把当时的情况再重新叙述一下好吗?”陆海啸知道一语中的,改作一种温和的口气:“或者,有什么你想说的,想起来的,都可以告诉我们。”
陆海啸在给秋俊悟机会,秋俊悟心知肚明。他靠住椅背,手放在桌上,轻嗤一声,喃喃道:“大马士革玫瑰……她还是没有收……”
陆海啸一听,不自觉向单向玻璃深处看了一眼,就好像他知道我站在那里一样。
我见了心头一跳。裴正在我身后拍拍我的肩膀,杨处长等许多人也看向我,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马上全部转聚回秋俊悟身上。
“我是程芦雪的学弟,也是狄秋……狄小姐的学弟。文学系是个好地方。适合我。呵,不食人间烟火。”秋俊悟自嘲浅笑。
“爱屋及乌吧!我这个人,仕途不顺,辗转回到内地工作,最后在一家不入流的小周刊落脚,勉强混口饭吃。我和程芦雪不经常联系,偶尔打个电话,问问对方好不好,主要是从程芦雪那里,知道狄秋小姐的一些近况。”
“程芦雪对我很照顾,连带着华先生也对我很照顾。那些高端商业酒会,虽是商报记者,但小小记者,级别低,无法参与。他们总以个人身份邀请我去。”
“慢慢我和他们夫妻俩走得近了,我看见他们夫妻,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么美满……貌合神离。这有什么,和我在商界见到的许多模范夫妻一样。分裂他们的,或许是金钱,或许是时间,或许婚姻本来就不是与爱情为基础而建立的,谁知道呢?”秋俊悟漠然。
我紧咬住牙关,去抑制我的战抖,夫妻关系“貌合神离”?
我内心那一点微小的希望,渺茫着行将熄灭。
“秋先生,你是在暗示,程芦雪利用了你?”陆海啸果断推进审讯节奏。
“利用?”秋俊悟似笑非笑,面部浮现出清高的狂气:“警官先生,你真的相信成人世界里,有‘利用’这回事吗?——疯癫痴傻嗔怨怒!中了哪一处软肋,才会被人利用?!是我自己的贪婪罢了!……”
陆海啸不语,只等他发泄完毕。
秋俊悟摇摇头,整个人瘫软下去:“五月十八号,我记得很清楚。程芦雪打电话给我,叫我马上去她家一趟。她电话中的声音不同往常,这我之前都说过,她很焦急,很害怕。我现在仍旧会这样描述她当时的声音,那通电话中,她很焦急,很害怕。”
“到达她家以后,程芦雪告诉我,华奥被绑架了。这我在之前的调查中也说过,我当时吓了一跳,问她有没有报警,她当然是报了。”
“华奥确认是在十七号上午被绑架的。我们在客厅坐下来,我急急寻问了一些情况。程芦雪对我说得很细致,并给我看了匪徒寄来的两封信件。一前一后,相隔一天的时间,两封公共邮筒寄来的市内平信。程芦雪说,警察已经彻底检查过这两封信,没有指纹、没有笔迹,没有任何线索。方块字是印刷品上一个一个剪下来,拼成语句的。我看了一下,确定来自普通报纸,并认出了所用的字形、字号。”
“你还记下了两封信件的内容,一丝不漏。”陆海啸适时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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