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在这汹涌的暗流之中起伏颠簸,被人推向未知的方向。
他现在,真的不觉得外面的世界吸引人了。
太累了,太累了,每个人都像活在一层雾气之后,他吹散了雾气走向他们,他们却躲得更深。他身不由己、茫然无措,环顾四周,竟连一个可以求助的人都找不到。
如果可以,他宁愿回到流英谷,日复一日地习武练剑,读书写字,吃着那有着糊味的粥和一成不变的青椒炒鸡蛋。但是,流英谷他也不可能回去了。
因为让他出来的,就是他的师父啊。
第15章 正道沧桑
已经是这一天的夜晚了。
窗外传来雨滴穿林打叶的声音,滴滴答答的,在静谧的夜晚中听着格外清晰。凉爽的风吹散了六月的暑气,将案上笼着的烛火摇得明明灭灭。
有很轻的脚步声传来,最终停住云奕房门前。一阵笃笃的敲门声,顾景行的声音传了进来。
“明徽,睡了吗?”
“门没锁。”云奕将手中的神怪放下,“进来吧。”
顾景行推开门走进来,身上的蓑衣不断滴着雨水,带进来一股清新的树叶气息。他把手里的灯笼放在一边,摘了斗笠,脱下蓑衣,走了两步到云奕面前。
“随便坐吧。”云奕在桌上的盘子里挑挑拣拣地拿出一颗梅子,抛给顾景行,“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顾景行顺手接住那颗梅子,也不和云奕客气,拉了把椅子坐下:“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云奕正往嘴里塞梅子,听了他的话手一顿:“怎么,你知道了?”
“林伯伯给家父递了信,也给林姑娘递了信,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顾景行把玩着手里的梅子,抬眼看着云奕,唇角带着一丝笑意,“我可等着你履行诺言呢,所以这一趟姑苏,我是必须去了。”
“诺言?”云奕一怔,“什么诺言?”
顾景行摇摇头,状似失望地叹了口气:“唉,想不到云盟主昨天说过的话,今天就忘了。你可是答允过我,要给个副盟主当的。一诺千金,也不知云盟主这一诺值几金?”
云奕撇了撇嘴,神情有些不以为然:“别闹了,谁不知道青阳盟根本没有副盟主这个职位?景行,你以前不是这么贫的,你被大地带坏了。”他一指顾景行手里的梅子,道:“怎么不吃?”
“一会儿吃,我有话和你说。”顾景行把梅子放在桌子上,直视着云奕,“你……是不是有心事?”
云奕吃在嘴里的梅子险些喷出来。他半是发懵半是惊疑地望着顾景行:“你怎么知道?”
这……难道他知道了楚恪的事情?不会吧,知道云奕和楚恪相识的人,除了他们自己以外大概就只有天知地知了。但若不是因为这件事,顾景行为何会这样问?
“你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顾景行轻轻笑道,眉眼间却隐含了一抹隐隐的忧色,“明徽,你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说出来。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朋友。
云奕又拿起一个梅子,凰羽微垂,在素净的面庞上遮出一片阴影,也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他的声音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响起,虽然轻,但却格外清晰。
“二十年前,我母亲拼死把我送到流英谷,自己重伤身亡之后,我便是师父带大的。”他静静地说道,“我对父亲和母亲没有记忆,对云家更是没有接触过。二十年来,我只知道云家曾在江湖上声名鼎盛,是武林中敬仰的豪杰世家,但……我对他们没有多少亲人之间的感情。”
他叹了口气,踱步到窗前,影子在烛火下拉得很长。
“我……其实并不是很想复仇的,景行。”云奕说道,“我当初出谷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师父。他对炀教的仇恨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他希望我能重掌青阳盟,重振云家。他看我的样子,就像我是他唯一的、最后的希望。我不忍心让他失望。”
顾景行凝视着他:“你不是自愿带领青阳盟对抗炀教的,是不是?”
“……是。”云奕微微低下头,表情隐没在暗影里。他不敢抬头去看顾景行的表情,他生怕在那上面看到对自己的失望、厌弃……亦或是背叛。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烛火在一片寂静中爆出几点灯花,顾景行的影子也在烛火中摇摆不定,就像外面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树,在房里投下一片静寂的暗影。
“我没想到。”顾景行开口说道,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你会说出这番话来。我以为你和炀教有着灭门之恨,我以为你会因为那些人的遭遇……那些惨案,而带领整个青阳盟与炀教对抗到底。”
云奕没有说话。
“……是我错了。”顾景行的声音终于起了波动,像是压抑着什么,像是暴雨来临前挤满乌云的天空,使得他向来温润的声线中也多了一丝高山之雪一样的冷冽,“明徽,你太自私了。”
风携卷着雨从窗外吹打进来,明明是初夏的夜晚,却透着刺骨的寒意。云奕抿紧了唇,脸色在灯火下显得一片惨白。
“就算不为了云家人,难道为了正道,为了正义,为了那些屈死、那些无辜的人们,这些都不构成理由吗?”顾景行的声音忽然拔高,仿佛汹涌而来的浪潮向云奕拍击而来,字字句句都像窗外透着刺骨寒意的风雨,一点一点扎进云奕心底,“难道仅仅是因为与自己无关,便要纵容、要宽恕那些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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