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央低头一笑道:“你若在乡间呆得久了,就会什么味道都懂得一点。”
郭暖律面生疑色道:“乡间也有这么名贵的香料?”
白少央苦笑道:“乡间人是没有,可是路过乡间采香的香料商会有的。”
郭暖律眸光一亮道:“既然那酒馆里有人身上沾上了月支香,那就证明他们中一定有人去过静海真珠阁。”
白少央轻叹道:“去静海真珠阁的人分三种,一种是听戏的,一种是吃饭的,还有一种是去观察地形的。”
陆羡之微笑道:“而这世上只有一种人需要观察地形。”
郭暖律冷笑道:“这种人就是刺客。”
白少央淡笑道:“他们应是得到消息,知道程秋绪要去静海真珠阁看戏,所以提前去那里走走看看,找个合适的潜伏点。”
陆羡之道:“柏先生剑法通神,黄前辈以三破斧斩奸无数,龙刘二位老道,沈赵曲三位是新锐,再加上纪玉书这位富贵闲人,我想这场戏的结局已经可以预料了。”
白少央道:“柏望峰和黄首阳成名的时候,程秋绪还在和徐蔚心亡命天涯呢,单是有他们二人在,我们三个就只需看戏了。”
郭暖律忽道:“这场戏你们去看就行了,别拉上我。”
白少央奇道:“静海真珠阁马上就要演聂政刺严仲子的大戏,你居然不想去看?”
郭暖律冷笑道:“只怕那里要演的不是聂政刺严仲子,而是一场猴戏。我只看人,不看猴子。”
第19章 静海真珠阁会程秋绪
初三这个日子放在九月里,也没什么特别的。
它既不是什么黄道吉日,也撞不上什么避凶的忌讳。
但这一天对静海真珠阁却很特殊,对赵燕臣来说也很特殊。
因为这是程秋绪来静海真珠阁看戏的日子。
可他不会是一个人来的,也不会是匆忙而来。
这个人无论走到哪里,身边一定会围着十二个精明能干的家将,似众星捧月一般拥着他而来。
要杀他必须先突破金木水火土“五神通”这一外围,还有关若海、严星海、甄幻海、刘恨海等“四海将”这一中围,最后才是刘笑山、许忘山、曾吟山等“三山将”的最内围。
不过刘恨海在数月前已被陆羡之废了一身功夫,故这四海将如今也只剩三海将了。
可这十一个人和十二个人在赵燕臣眼里都并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至始至终,能入他眼的就只有一个人。
在知道程秋绪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痛恨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可知道程秋绪之后,他每天夜里都在想着他,在梦里也时常梦到他。
梦里的程秋绪生着一张模糊而扭曲的巨大面孔,远远看去似一种发胀的面团。
赵燕臣觉得大概只有一个在水里泡了十天的人才会有这样怪异而邪恶的脸。
而他每次都会搭弓射箭。
一箭下去,程秋绪的脑袋就从正中开了花,一朵灿然无比的血花。
那张面团似的脸也会散碎一地,血浆和碎肉搅在一块儿落在地上,分不清哪些是筋骨哪些是血沫。
迷迷糊糊之际,仿佛还有些溅到了他的脸上。
然后赵燕臣便会从一身冷汗中醒来。
每次换下湿透了的寝衣时,他都会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在冰水里泡了十几天的人。
而他今日就要终结这场噩梦,然后把那张怪异的面孔抛在脑后。
赵燕臣虽然只在静海真珠阁潜伏了一个月,却好似已在这里呆了十年。
作为一个端茶送饭的小厮,他比任何人都熟悉各种暗格、小道的位置。
所以他已经找了一个最好的位置为今日的暗杀做好准备。
外面是凄冷如刀的秋风,这密闭之地却是闷热而潮湿,似个蒸炉烧造一般,只消呆上一小会儿的功夫,就能将人热得满身是汗。
赵燕臣挥手擦去额上的汗,望了望这地方唯一的一扇小圆窗。
只有这扇小圆窗能让阳光透过,也只有这扇窗能让他顺利地看到自己的目标。
目标迟迟未来,准备却仍得早做。
而且要做得比任何时候都周全。
赵燕臣即刻取来雕花大弓,如在梦里做了千万次一般,左手将弓拉至满弦,右手扶着花翎箭。
他是今日的第一箭,也是今日的第一击。
若是一箭不成,一击不中,还会有别人补杀,可他的耻辱却将永远钉在程秋绪的尸体上。
而他来此是替师门雪辱的,不是来添加一重新的耻辱的。
射箭最忌讳的是脚尖对,所以赵燕臣走的是丁不成,八不就的步路。
这种姿势看上去甚至有点怪异,但这却是箭士最依赖的一种姿势。
可当门外传来了一阵香风之后,他的姿势却有些乱了。
这香竟浓得有些灼人。
浓得像是用玫瑰茉莉等几十种香花捣碎成了汁子,再加上几两*、檀香、沉香、栈香,最后合上几钱黑角沉、白附子、腊茶末、千金草而成。
就算把这股浓香和昔日韩魏公的浓梅香放在一起,或是夹在五代时的花蕊夫人衙香中,它也依旧是馥芳灼人,不逊分毫的。
除却灼人的浓郁以外,它更比贵妃面上的紫金胭脂更旖旎,比草原上肆虐的吞天野火更嚣张。
可这究竟是什么人的香?
所有人都已被他引开,为何还会有人过来?
这个来人是柏望峰的人,还是程秋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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