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十二月接到片桐写来的第一张明信片,之后大约每隔两个礼拜就会收到一次。内容绝大部分是通知他自己近况,明信片用的似乎是他自己拍的照片。阿拉伯国家的黑白风景照每张形状和大小都不一致,谈论的内容也以日常琐事和星星月亮方面的话题居多,或许跟他国中时代加入天文社有关吧!
像蝌蚪文一样潦草的字迹实在称不上娟秀,但是透过这些文字,片桐将他感受到的事物传送给了濑尾。
炽热的太阳和沙漠,不可思议的街景有世界最古老的摩天楼都市之称,令人联想到达利的画作。语言障碍、文化的隔阂,置身其中与他人邂逅和交流。
一封、两封、然后是第三封,片桐来信的内容慢慢有了变化。
从简短的讯息中可以感觉到,他那冰封的心在陌生的土地上逐渐融化了。
这些明信片中再也想像不出九月夜访濑尾家时,那张无计可施的表情。
准备把自己写好的回信寄出去的濑尾,站在超商对面邮筒前迟疑了好一会儿。
说不定楠之濑会留意到我。说不定他会跑来找我说话。他抱着一线希望痴痴等待,最后还是因为楠之濑迟迟没有出现而决定放弃。
“再等下去也是白等。”
他伸手将明信片塞进邮筒。
“等一下?”
正当他要把手放开的时候,有个声音唤住了他。他把脸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楠之濑站在隔着道路的超商前面。身穿围裙的他一边注意左右来车,一边留意脚底下的雪来到濑尾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
楠之濑的脸上挂着明显的怒气,他掏出塞在围裙口袋里头的剪报,夺过濑尾正打算寄出去的明信片。
“……这是我偶然间看到的……不知道跟片桐有没有关系……”
“你跟阿保有联络?”
濑尾点头回复楠之濑的问题。
“打从十二月跟你见面那天起,片桐每个月大概会寄两次明信片给我。你呢?你有没有收到……?”
“收得到才怪。叫那家伙写信,简直是要他的命。”
“片桐很讨厌写信吗?”
“要不然怎么会连张贺年卡都不寄?”
楠之濑煞有介事地肯定后,把明信片的内容草草浏览了一遍,塞回濑尾的手中。
“我有收过片桐的贺年卡啊!”
“是吗?那是你比较特别。我从没收到过。打我出生以来一次也没有。”
濑尾是小学六年级才认识他们的,但楠之濑和片桐则是还没出娘胎之前就开始接触了。即使如此,还是连一张贺年卡也没交换过吗?
濑尾对自己特别待遇萌生了一丝优越感。
“所以呢?”
楠之濑朝掩嘴窃笑的濑尾粗声粗气地问道。
“……咦?”
“你拿这张剪报和明信片来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冷漠的语气让濑尾忆起自己跟楠之濑还在冷战的事实。
“……我是想跟你聊聊。”
“聊什么?”
不留余地的口吻。
要是他说出想聊片桐的事,楠之濑会有怎样的反应?说不定会露出杀气腾腾的表情,一言不发地回到店里去吧?
濑尾不敢说下去,垂下视线盯着雪道。
他明白自己太过任性。和楠之濑避不见面这两个月的时间,濑尾拼命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撇开接不接受楠之濑的感情不谈,和他分开后濑尾才深切感受到,他的存在对自己有多重要,有他陪伴在身边,他就很安心。濑尾比自己想像中更沉溺于被他捧在手掌心呵护的舒适感。
没有自觉造成了最大的致命伤。
他没有察觉楠之濑的痛苦,将他的心践踏得体无完肤。不仅如此,他还无视于楠之濑的感觉,只啊着发泄自己的心情,天底下最残酷的伤害方式莫过于此。
虽说不是有意,濑尾对楠之濑所作所为毕竟是不可原谅的。既然不能接受他濒临绝望的感情,又怎么能希冀恢复以往的关系?
可是,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濑尾宁愿赌赌看。因为他不想失去楠之濑。
失去和楠之濑说话的权利后,濑尾面临了现实问题的考验。他很高兴收到片桐寄来的明信片。虽然高兴,内心的另一个自己也想着,如果能跟楠之濑分享收到这些信的喜悦,那该有多开心啊!
如果是楠之濑,他会对片桐的转变作何评论呢?濑尾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想像着楠之濑可能的反应。
“……问了也是白问。你想聊的还不就是你那位爱到心坎里的阿保。”
楠之濑自我解嘲地搬出片桐的名字,替答不出来的濑尾接腔。
冠在片桐名字上的累赘形容点燃了濑尾的怒火,可惜他又不能完全否认,只好咬牙忍了下来。
“你说的是没错……不过,还有其他的。”
濑尾轻轻吸了口气说。
“还有什么其他的?”
楠之濑使坏地问。濑尾一时无言以对。
他举不出具体的实例,只是想跟以前一样和他有说有笑。不只是局限在片桐的事,可是也不把片桐排除在外。
“我知道自己太厚脸皮了,可是……我不希望你不理我。以后我再也不会说什么不去我们三个人去过的地方、不做我们三个人做过的事,所以……”
十二月看完片桐第一张明信片之后,濑尾曾想过自己不顾忘掉跟片桐之间的回忆,对身在异乡试着改变自己的他,或许是一种失礼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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