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辰风掀了门帘出来,挂在窗口的风铃清脆一声响,小花萝已吐了吐舌头跑了。
沐辰风有些局促地立了会儿,回头便对上江言笑意盈然的凤眸。
“她这么见外不是讨厌你,大约是吃味,你看我回谷这么些时日也没什么空陪她。”万花靠在门边说得意味深长,随即见好就收地轻咳一声,过去握住道长的手,忙道,“你不用真的动手,就算煎药的药童不多,这不还有我嘛。”
沐辰风不答,不动声色地将手从他掌心抽出,取过桌上的药包药瓶,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江言伸手没捞到人,恐他赌什么气便紧跟不舍,看他一言不发地取水煎药,欲上前帮忙不得,只得站在三步开外抱着手,看沐辰风连扇子都扇不熟练。可那蒲扇一下下刮出清风,未曾控得了火势,却似乎能驱走他能见到的一切阴霾苦痛。
叮叮当当的风铃声里,当日那帖药果真给煎了个半糊。
比起盯着药锅、眉头紧皱的沐辰风,江言倒更显得紧张些,立在边上不知该不该上前安慰,却见沐辰风不住摇头,而后长舒一口气,扭头看他时已松了眉心:
“原来要照顾你,也是这般不容易的。”他说得很平静也很轻,末了低声一叹像极了自嘲,一语既毕嗓音全淹没在院外树林的沙沙声响里。
江言听得分毫不差,饶是曾在令人谈之色变的恶人谷呆了那么多年也愣在当场,方才柔和地投在道子肩上的日光刹那炫目,仿佛眼前这个素衣绝然、笑浅而不可查的人已是世界的全部。
沐辰风见他沉默,不禁摇首再道:“也不知能如此多久。”
他不过补了一句,下一瞬已给江言按着双肩揉进怀里,万花身上特有的香气混着方才半苦的药味一齐漫进鼻腔,令他蓦地惊醒,急忙道:“是我多言。”
江言摇了摇头,埋进他因仔细梳起发髻而清爽干净的颈窝,将臂弯收得更紧一些,一刻也不舍得松开。
他不知能陪伴他多久,他也无法给他什么承诺,往常他能从容不迫地欺他骗他,眼下却连一个小小的期待都无法假装给予,除了眼前当下,其余根本遥不可及。
但如今冰雪尽消、春日正好,没什么比此时此刻更真实、更需要紧握的了。
江言正寻思着要如何开口安慰,却有个清脆的童音打破长久的沉默:
“师兄,师父让我来和你说,过几日谷内的茶好采了。你这么多年没吃过谷里的新茶,要不要来帮忙?”
沐辰风听见小花萝的声音便浑身一僵,一时如芒刺在背。江言却扣着人并不想放开,只抬头看了眼却而复返、背着手朝他眨眼的何袅袅,笑道:“知道了,我会去的。”
“好。”何袅袅应了声,目光在沐辰风僵硬的背脊上转了圈便移开,继而盯着那半碗黑乎乎的药汁摇头,小小年纪竟露出了悲天悯人的表情,再同师兄交换了个眼神便乖巧地收了那些碗盏药罐重新煎药去。
“袅袅长大一定是个合格的师父。”江言笑眯眯地评判。
沐辰风仍给他箍得不可挣脱,终于冷声道:“为人师兄,应作榜样。”
“难道我不好么?”江言细眉一扬,明知故问,而后飞快地在他发顶落了个吻。
反驳的话似乎怎么说都不甚合适,沐辰风霎时语塞,不得不在他狡黠的笑容里叹息作罢。
青岩无冬,春天来得既早又温柔,谷外三五月才能摘得新茶,这儿才挨着二月头便已茶笋始抽。
《万花茶典》有云:初发嫩芽、凌露采之。为了采得那记载中丛薄之上颖拔枝头的嫩茶,谷里的弟子无不是趁着黎明时露水未散就出门,取得茶叶还要迅速制成茶饼、一刻都不能耽搁。
江言不凑热闹,应下的帮忙也不过去瞧个新鲜,尤其是带着枕边人出门踏青,如此才不负大好光景。待他同沐辰风姗姗来迟,早不见同门的身影,在茶园闲逛了会儿,那正暖的日头忽然暗暗,接着一场春雨就这么酣畅淋漓地落了下来。
谷里已是暖春,沐辰风平日在内裳外披件轻薄的外衫已是足够,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水一浇,身上的热气就给击散了不少,抬手未及捂嘴便是一个喷嚏。
走在前头寻地避雨的万花立刻如临大敌地回过头来,再扫一眼一望无垠的低矮茶树,忙过来握上他的腕,又抬手挡去他额上的雨帘道:“走,我带你去避雨。”
茶园离山门不近,而万花走的方向正好相反,下了山坡去到林间再抄一条荒芜小径,翠色的新树后便显出一处荒废的居所,院门一开,一处坟冢赫然眼前。
墓碑与魂墟幻境所见别无二致,沐辰风神色一凛,有些慌乱地去看脚步匆匆的万花:“江言,你……”
江言步子未停,推了那摇摇欲坠的院门便直接将人带进去,衣角擦过坟冢时抬手摸了下早已风化斑驳却无任何文字的碑铭,就像寻常师兄弟见面寒暄那般纯粹得不带多余情绪。
沐辰风只来得及匆匆一瞥,那残破的主屋木门便开了又阖上,挡在眼前的已是江言温和无比的笑颜。
只是他走得急,墨衫湿了一片,乌发也粘在一块儿往下淌水。沐辰风站进去时仍有些发懵,见到江言如此倒缓过神来,忙伸手替他褪下外袍,衣袖一动洒出一圈水珠,落进室内长久无人居住而积起的厚灰里。
“离茶园最近的屋子,大概就是这里了。”江言折了衣衫在臂弯,又拧了发丝的水珠下来,环顾四周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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