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雪进了通铺,将毛裘垫在身下,躺倒了,直白且安稳地睡过去,在梦里寻零落的碎块。
深雪与长孙牧相识于君山,很正式的会面,彼此的师父为炫耀爱徒命令切磋,最终没能切磋出胜负,就此相识。
深雪不擅言辞,倦于交流,而长孙牧天生情绪不爱外露,少年时就日日板着张老头脸,两人明明均是令人省心的个性,两位师父却对此分外着急,皆觉得自己徒儿哪里不对劲——后来发现这两人相处时虽然都不说话,却在狭小空间共存时显出一种特殊的磁场交流,感情看似寡淡,深雪却能忍受长孙牧忽然从他碗里掏食,长孙牧亦可以忍受深雪突然弹他脸的举动,于是在外力推动下,便常有可见面的机会。
深雪向来觉得同长孙牧这样的人在一起是件极为舒服的事情,他不用多说什么,一个眼神过去对方便能意会,神妙的是,从未出过差错;长孙牧也爱同深雪这样的人待在一处,简单易懂,不论对方想做什么,他望过去便能看透,从未会错意过。
边塞的秋季远不如南方好过,深雪并不畏风,他躺在枯黄的草木间,任由落地的劲风从远处跑来,将他从头到尾都扫上一遍,这奇妙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仿佛随时都能被那力道从地上掀起来,飞上长空——他向来孤僻,独来独往,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便是感受自然与弹长孙牧的脸,如今前一项已然满足,后一项被点名的那人也送上门来。
簌簌压倒的长草在视线余光中晃动,有抹阴影坐在自己身侧,维持住不远不近的距离,少言的人难得发话,用平静的语气道:
“带了胡麻饼。”
深雪便坐起来,绒绒的发后沾了不少草屑,长孙牧倾身过来为他拍落那些发间勾缠的碎物,又拆开手里握着的油纸包,里面只一个饼。深雪见了,伸手便往苍云脸颊上弹了几下,长孙牧把脸转过去由他弹,见对方要从弹到捏,便很是熟练地挡了下来,将食物换上去,放入丐帮手里。
深雪咬住饼,尝到热腾腾的咸味,饼皮油亮,他再下第二口的时候,还没咬实,先前只看着他吃的长孙牧便捏住了饼的另一端,掰下半块塞进自己嘴里——深雪只觉手痒,又想弹面前这人的脸。
两人互相对视着,咀嚼着嘴里的东西,芝麻香脆香脆的,深雪用手兜着碎屑,长孙牧舔了舔唇,凛冽的风一过来,丐帮手里的碎屑就被吹得一干二净,这回长孙牧直接伸长脖子过来往饼上咬了口,深雪伸腿就碰了他的膝弯一下,问:
“好吃吗?”
长孙牧吮了食指眯眼瞧回来,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
两个面瘫显然不打算轻易把夺食之仇善了,丐帮几口把饼子塞进嘴里,纵跃起身抽出腰间长棍在手中转了个漂亮的弧度,顶着张鼓鼓囊囊的脸一个斜插就往仍旧坐着的长孙牧腿下勾去,苍云借力翻身跳起,再落地时迎面便扫来棍风,立刻擎盾挡住,顶开对方攻击,长孙牧拔刀朝前方斩去。
深雪身形轻灵,移动迅猛,贴近便是一通极快的棍法,长孙牧扛着重甲,轻易便能将伤害吃下,反手便用刀挑了对方衣袖,习惯近战的猛烈搏斗在荒原之上打出金鸣交击声,夹杂着龙咆虎啸的棍掌狂啸,再次拉开距离,衣袍被割得乱七八糟的深雪慢慢展现出五指间夹着的簇簇白毛,发冠被拉歪的长孙牧用鞋尖拨开地上碎裂的布条,垂下的黑色流海半掩住浓墨色的眼,见着丐帮径自走到他面前,他便习惯性地低了头,任由深雪为他拆了发冠重新梳整。
“我饿了。”
他这么在丐帮耳边说了一句。
于是两个大孩子就手拉着手往回走,艳丽的霞色被压缩成厚厚云层下龟裂的微光。
与彼此有关的喜好,他们均有自己简单的理由——长孙牧喜爱从深雪手里掏食,他每次看着这人吃东西的时候,总觉得对方吃过的食物要比没吃前美味得多,就忍不住去尝一点。而深雪弹长孙牧的脸,起初是对这人的小小反击,长孙牧总是用不太正常的方式跟他分享食物,后来就成了无聊时的一种消遣。
沙沙的枯草拂过脚踝,这样缄默的时光如流水般淙淙而去,在旁人看似无可描述的无聊枯燥之中,掺入斑驳的甜意。
关于深雪是如何不惊动其它睡在通铺中的同僚悄无声息钻进他被子里的这件事,长孙牧仍旧有些疑惑,不过想到对方丐帮的身份,他并未多做纠结,而是低了头去看被子里多出来的一团东西,压低了嗓道:
“别怕。”
恰好平地一声雷,惊得怀里那团猛地一抖,硬是往他怀里拱,逼得他不得不将平放在胸前的双手撤下,转而去搂对方的背,很是安抚地顺了顺,抱着人只觉得胸腹暖热一片,先前被惊醒的睡意慢慢回来,用下颔蹭了蹭深雪柔软的发,两人互相抱着,皆在不可言传的心安中沉沉睡去。
次日长孙牧醒的时候,已经有起得早的同僚从外面洗漱进来,还有的刚醒,正半眯着眼往身上套玄甲,察觉到有撮黑发露在外边的热源还沉沉靠在被窝当中,长孙牧僵了下身体,随即便手快地将那缕黑发轻轻盖住,利落地踩着薄垫起身取下自己的衣装穿起来,一如往常般不多话。
帐里管事的同僚见晨起的时候到了,走过去依例把还没起来的人叫醒,又吩咐正准备外出操练的人把被子整理好,长孙牧套好玄甲便蹲在铺边伸手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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