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元现同顾惜到达正乙祠戏楼时,灯火璀璨。正厅中摆十张红木雕花圆桌,戏台阔且亮,戏楼分两层,台前三面环楼。金字黑底牌匾挂于正上方,书“正乙祠戏楼”五个大字。
人群乌泱,虽是家宴,亦请来不少贵宾。季家长辈忙着招呼,季元现同顾家父母寒暄二句,便领了顾惜落座。
名牌立于桌面,中心插一束香槟玫瑰。季元现小心珑着衣袖,侧头问:“奶昔,等会儿年夜饭结束,羽子叫我们去唱歌。我已帮你订了名额,吃完饭咱俩跑快点啊。”
顾惜正研究今晚演出剧目,小时为讨季老夫人开心,他练过一段时间武生。
“年年都是这安排,羽子就不能想点新招。”
“他倒想,”季元现故作神秘笑道,“这不那傻逼年龄不够么。”
顾惜挑眉思索两秒,恍然明白小司令在暗示什么。他坏笑几声,摇头:“你让他小心点。要想活得久,四个字,洁身自好。”
“我也劝啊,他想法多嘛,反正找干净点的就行。”
季元现不在意,再过半小时,今夜菜肴逐道上桌。
顾惜还想同季元现说什么,戏台上遽然敲锣打鼓开了场,名角儿掀帘而出,嗓子一亮,句句都是彩头。宾客掌声雷动,叫起好来。这恍惚间,恰时光倒流。
流到百年前的戏园子里,争红斗艳的大角儿们各展身手,叱咤南北。台上的灯亮着,梦幻的暖,色彩流动。而美人眼色,朦胧如烟。穿过那段极其辉煌的岁月,再随着洪流,去戏曲尽头窥探伟人洒下的吉光片羽。
顾惜缄默其口,在人声喧嚣中静静盯着季元现侧颜。正红汉服,金线交织,映得他星目剪水。时间仿佛变得很长,又很短。十年前在他身后偷吃桂花糕的元宝,与今天坐在他身边的小司令不可同日而语。
他知道。
正因知道,才更惶惶不安。
顾惜曾如此形容季元现——这人血里带风,是自由的,抓不住。浓烈时近在眼前,清冷时远在天边。
如果,如果可以把心事和盘托出,顾惜想,是不是能好受一些。充其量往后一别两宽。情况若好点,万一季元现接受呢。
“元宝……”
台上刚唱完贵妃醉酒,杨玉环满头点翠珠花晃得顾惜思绪混乱。
今夜他有些压不住,压不住心底那股躁动。
“我……”
季元现转头,明亮的眼睛眨眨,形象全无。嘴角沾着酱汁儿,执筷姿势因衣袖宽大而稍显猥琐。小司令囫囵吞下食物,差点噎成二五缺。
“咋、咋了,奶昔。是大闸蟹不好吃,还是酱猪蹄不合口啊?”
顾惜:“……”
有一瞬他无比怀疑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
算了。顾惜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横在胸口散去,还是不要问不要说不要让爱跑出来。
执者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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