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比如他坐的地方。
忙大喊了一声,“小心!你快下来了!”
喊完却又后悔了——自己这么突然一嗓子,要是把他吓得掉进池塘怎么办?
那个孩子却安安静静的看完了眼前的那一页书,这才慢慢的抬起头,将眼前这个穿着杏黄衫子的孩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后院?
那个穿着水色衫子戴着孝的孩子就是裴彦。
苏振翮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喜欢上裴彦的,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喜欢他。
他比裴彦大了一岁,两人同榜,他是状元,裴彦是探花。
裴彦破格调知苏州的时候他循例进了礼部做郎官。
一别三年,再见的时候那人身量长成风清骨秀,略显狭长的眼鸦羽黑的眸,穿一袭水色衫子,腰系月白丝绦,恍若当年初见。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他穿水色衫子。
后来世人皆知,裴相的穿束是朱衣玉冠金紫垂腰,手持一把紫檀木骨的腰扇,扇上挂着不带半点雕花纹饰的羊脂白玉玦的扇坠,坠上垂下象牙白的冰丝流苏。
天若寒时,再加一件半旧的苍青大氅。
端的是风华绝代。
在苏振翮心里,那人却合当穿一件水色衫子,腰里系一条月白丝绦,倚在碧水池畔朱栏之上,才是当真的风华绝代。
可惜,这一世他也只看过两次。
裴彦不是不知道苏振翮喜欢自己,只是这般的喜欢让他觉得无所适从。如若可以裴端允这辈子都不想沾到情字,可偏偏那人是苏振翮。
挚友与爱侣之间看似只有一步之遥,可裴彦总觉得自己这一步跨出去,便要牵累了苏振翮与自己一道万劫不复。
便这么一路纠缠暧昧的走过来,看着对方温柔坚定地眼神,心底总觉得亏欠。
熙容十二年的时候,得意门生殷庭得子丧妻,裴彦自然要去探望。看着眼前清秀俊雅的男子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眉目含伤,向来文辞优长的裴相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并无妻妾,遑论儿女,如今这般情景,实在是连宽慰的话都说不得体。
幸而殷庭只是温温软软的笑了笑,“多谢恩相关怀,学生没事的。”
裴彦轻叹了一口气,笨拙的抱过他怀里那个犹在酣睡的男孩子,心里一阵喜欢。
他是不喜欢孩子的,也曾见到过别家的小鬼,各个顽皮得让他眼角发抽,似这般还在襁褓中的,哭闹起来那个中气十足声如洪钟更是可怕。
殷庭的儿子却很乖巧,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的睡着,小嘴微微嘟起,竟还打着小呼噜。忍不住便问道:“这孩子叫什么?”
殷庭的笑容有些疲惫:“尚未取名,敢请恩相赐字。”
“就叫继羽吧。”裴彦不假思索道,“表字,就叫做承彦。殷继羽,字承彦。”
袖里恰有一枚上好的和田子玉刻的私章,是准备送与苏振翮作生辰礼物的,章上刻的是苏振翮的表字:敛羽。
多年之后苏振翮才听殷庭说起裴彦给殷继羽取得名字,便在晴光朗日底下,无端端湿了衣襟。
七夕小福利·长笛一声人倚楼
齐人喜佩腰饰,风自熙容始。
时熙容名臣,皆有此好,若裴相之腰扇,苏相之腰弦,秦相之腰乌木错金鞘,陆尚书之腰小银秤砣。
——《齐史?风俗志》
裴相工书,其柳楷,八分,飞白,章草,俱一时之冠。犹善行书,书若流云泄水,风致别具,时人甚推之。然其笔墨多封于台省,攸关机要,鲜有流传。
偶有人得而市之,值逾千金。
——《齐史?艺文志》
熙容间,兴腰饰之风。时有洛阳纨绔,不识音律而腰千金之玉笛,以彰己贵。恰裴相鱼服偶见,甚喜其笛,又有闻其人,遂使人邀之当涂,曰:“仆素好好音,君据好笛,请奏之以闻,当以家藏裴中书手书为馈。”
纨绔素仰裴相,闻裴中书手书而喜,取笛弄之。然技拙,奏不成声,市中众人皆哄笑,裴相亦背倚街楼,忍俊难禁。
纨绔赧然,仗势强索之,裴相乃索笔墨于路,立书七字行楷“长笛一声人倚楼”,落款凤阙倦归客,加华阳乡侯鉴、裴彦端允私章。
市中人乃知其为裴相,争相睹之,竟塞其路。
纨绔大窘,执意以玉笛赠之,裴相不纳,赠以书轴,曰:“历十载,愿再闻君曲。”
其归后闭门苦学音律,遍访名师,浸淫音律,颇有所成。
熙容十五年冬,闻裴相不禄,自携玉笛往苏州裴陵,立雪对冢奏曲三日,乃还。
宣仁四年,取杂科,后拜太乐令。
——《熙容拾遗》
第二十六章
白玉杯里是好看的琥珀色酒液。
景弘倚在榻上晃着酒杯看着浮欢,很认真的说:“去为朕温酒。”
浮欢的表情有些复杂,掺杂着不解,无奈以及些微的痛苦:“陛下尚在病中,不该饮酒。”
心说自己怎么就没留意晗宸殿里有那么一小埕平日里当摆设看的蜂蜜酒呢?
罢了,便是留意到了,也不会想到平日里喜茶不喜酒的自家主子居然会因为躺得实在无聊,竟想起要小酌来。
“啧,那你是要为朕温酒呢……”温柔款款的语调,尾音微微扬起,“还是要看着朕喝冷酒呢?”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绝不是说说而已,景弘抬手,将那只盛满酒的、整块白玉雕成的错金银嵌玛瑙的酒杯送到了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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