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住剑,负回背上,道:“那你更要看了……”
“不看!”
“那你教我你、你的剑法!”
“鹤白,你怎么这样笨啊,我都当着你的面使过一次了,你还不会吗?”
“……”
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山腰,刚走到厢房外,正与清溪碰个正着,他像是在厢房外等了许久,一见我们便面露喜色。
还不待我们开口问询,他便开口告诉我们,他们师父,也就是栖云山掌门,终于回山了。
其实对于那位云殊君不知道多少代徒孙,我并没什么兴趣,但是来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访一番,更何况云殊君欣然应邀,一副很是好奇的模样,我也只好跟去了。
我心想,之前说缘分尽了,和后辈没什么关系的……到底是不是你?
栖云山掌门无虚,来时听清溪说是当时少有的修士大能。
我本以为是位须发皆白的耄耋老人,谁知见面才知,这位无虚掌门看着也不过四十出头的,道袍齐整,温文有礼,只是怎么看怎么像个儒商,不像道观掌门。
他的言谈倒是颇为有趣,他见多识广,各地逸闻也是拿来就说,又加之他风趣幽默,盏茶过后便与云殊君聊得十分投机,一时间宾主尽欢,在我看来,这人是个厉害人物。
清溪立在他身后,原本他是欣喜神色的,只是越听,脸色却越发有些不好看。
无虚又聊到他此次下山,我本以为他下山是斩妖除魔,他却爽快道:“不是,前些日子江淮发水,冲坏了当今首富林府的祖坟,他们特请我去寻个好风水的家族墓冢迁坟。”
我看着清溪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又看云殊君笑而不语,忍不住道:“这等小事,掌门亲、亲自去一趟?”
无虚笑道:“鹤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栖云山的香火每年有近一半要靠首富林家善捐,哪里有不去的道理呢?”
云殊君道:“既然是首富,他们的祖坟想必也是风水极好之地,竟然会被冲坏?”
无虚道:“便是如此,只怕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祖荫难庇后人了。”
云殊君又与他说了几句,我听着这无虚掌门像是与权贵门阀走的很近,为人圆滑却不令人讨厌,心想难怪栖云山在他手上会成为国观了。
清溪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像是听不下去了,做了一揖,口称身体不适,便拂袖而去。
我望了望他的背影,又回头望着无虚。
无虚对我一笑,道:“小徒失礼,让两位高人见笑了。”
云殊君若无其事地饮着茶,道:“清溪这性子……倒是与我这位朋友有些像。”
无虚连连摆手,道:“小徒哪里比得上鹤公子万一。”
我不理云殊君的打趣,正色向无虚问道:“道长,清溪一心向道,您该好好教导他,以、以身作则才是,可是您如今……恕我直言,您怎么更像一位商贾?”
这话出口,我才觉得有些不客气,正要补上几句,却见无虚不以为意的轻摇了摇头。
他道:“鹤公子,你看我这道观,有多少人?”
我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也未多想,便道:“贵派门下子弟众多,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无虚捻须微笑道:“是了,我栖云山光是弟子就有八百余人。这八百人中,除了家中殷实送来学艺的弟子,其他的要么是山下贫寒农户的子女,要么是流浪孤儿,他们每天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钱?山下佃农皆贫苦,若遇收成不好的年份,我们便免去他们的租子,可是免去了他们的,道观又该如何度日?只好做些要不得架子的营生了。”
我万万没想到这一层,不由得一怔。
无虚道:“修道飞升太过缥缈,万中无一,凡人能活好自己这一世,已是难得,若是能有余力抚养这些孩童长大成人,更是大功德啦……”
云殊君并不惊奇,却也有些敬佩道:“无虚道长才是大境界,敬佩敬佩。”
我久久说不出话来,云殊君摸了摸我的额头道:“修无为道易,修尘世道难,似无虚道长这样在尘世中百炼,却还有一颗渡世之心,实在是难得,难得。”
我道:“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了无虚道长。”说着我便起来行礼,却被无虚劝阻住了。
我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无虚道长为何不直接与清溪直、直直说这些苦衷,他若是能体谅,自然便体谅,若是不能体谅,早日下山改换营生也是好事。”
无虚叹了口气道:“清溪是被弃在山门的弃婴,现在这世道,做道士已经是很好的营生,他识文断字,会些算命炼丹的皮毛,又有武艺防身,还会些粗浅法术能够帮助世人斩妖除魔,哪里有更好的去处?清溪虽好,我却怕他极刚易折啊……”
我心想,我要是清溪,也会气闷。
我是指望飞升仙人,护佑苍生的,但是多年仰慕的师父却告诉我,道士是一个很好的营生,不愁吃穿,如何令人不气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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