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抟沉默。
薛竹聒噪了一路,终于发现,沈抟大概是情急之下,自然反应。并没有一下子恢复。不过大半年过去,沈抟总算开了金口,还是够薛竹高兴一阵子。一会抓着他手,一会绕着他转,一会在前倒着走,盯着沈抟傻笑。
沈抟呆呆的一路走回怀安观,自顾自的洗漱宽衣。从他能自理,薛竹便歇在外间。今天看他要睡下,薛竹赖到他床边,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担心错过他下一句话。
沈抟安静的躺在床上,并没有再说只字片语。薛竹照例画了个安魂符,与他贴在胸口。沈抟便不动了,不多久,呼吸也渐渐轻细悠长。
薛竹给他放下帐子,正打算去外间。忽然帐子里伸出一只手,拦在他腰间,稍一用力,把他整个人拖进帐里去了。
过了夏至时,已堪堪一年。
沈抟渐渐清明,变得愈发听话。有求必应,百依百顺。
二人已经在观里闷了一年,薛竹锁了观门,打算出门转转。
许久不做道装打扮,薛竹扎起袖口,照例背了两把长剑,回过头望着沈抟。
沈抟高挽道冠,轻袍缓带,面目平静,似喜非嗔...一如初见。
薛竹便倒退着走,问道:“师父,你现在能占卦吗?”沈抟点点头,轻声说:“能。”
薛竹笑起来:“我写个布番举着好不好?就写铁口直断!周易八卦,无所不通?”
沈抟摇摇头,认真的说:“不行,我卜算源自金篆,太乙。于周易上不大通。”
薛竹哈哈大笑,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在他面上啄了一口,道:“师父你怎么这样有趣,我只是想来,一路无事,我们给人算卦玩嘛!”
这半年二人同住同行,薛竹初时羞涩扭捏,强自隐忍。可亲近几次之后,沈抟从不拒绝。仿佛薛竹牵他手,亲他脸颊嘴唇,搂他肩腰,抱他入眠,实在是理所应当之事。薛竹渐渐放肆,颇有欺他心性未复,抓紧妄为之感!
沈抟不但不躲,还不怕人看。有时人多,薛竹不敢乱动,他倒站着等...不亲不走...
第18章 太乙卦直断醒心神
“火雷噬嗑,震为雷。妻财午戌勾陈,官鬼酉金,兄弟寅木朱雀。阳爻九,阴爻六。”沈抟左手拇指,飞速的戳点另外四指的三节,共十二段,代表十二地支。右手起了一个梅花卦。
边算边把卦象念了出来。
石桌对面的男子一脸迷惑的看着薛竹。薛竹老神在在的接过话头:“仙师这不都算出来了!你六岁时离兄弟,十五岁别父母,六亲眷属如冰炭。二十一岁午年方才娶亲。”
算卦的面色惊愕,冲沈抟连连拱手:“仙师神了啊!!一点不差。”沈抟斯文的欠欠身。
薛竹又道:“公子你一生财星高照,最宜为商。只有戌年易破财,可要注意了。”
对面连连点头称谢。
薛竹瞟了一眼沈抟:“啊,别的就没什么了。这个,卦金五钱。”
近则投宿,久则打尖。七月流火,及到中秋。沈薛二人真的一路走,一路卦。山水分付,借月支风。
眼看算卦的走了,沈抟转而看向薛竹:“他一生口舌不断,三十六岁财败亲眷。四十五岁妻死子散...”
薛竹忙摇摇手:“我们是算卦,不是讨骂。这不能说!”
沈抟似乎不甚明白,便闭了嘴,不再问。
不一会,又有官人服色的男子,携一五六岁男童,在石桌前坐好,问道:“这二日听说外地,来了位批卦极准的仙师,给我儿看看。”说着从袖子里顺出一串铜钱。
沈抟依言盯着男童看了一阵,又接过生辰八字。只一眼,便摇摇头,把桌上铜钱推了回去,道:“印绶过旺宫杀丁卯,不算。”
薛竹赶紧在桌下拉住沈抟,抢着说:“啊!那个,小少爷八字硬,面相阳刚。他有庶出兄弟是吧?”
对面的官人听沈抟说的不像好话,面色不善,见问,便点头说:“确实有一兄一弟。”
薛竹点头说:“那就对了,他呀,容易方克兄弟,让他们离远些就好了!最好,别见。”
这官人一脸不屑领男童走了。
沈抟又看薛竹。薛竹猛摇头:“他丁卯年早夭,死于兄弟之手!我听懂了!但这个更不能说,这个容易挨打!!”
沈抟发了一会呆,忽地一笑。细雨和风,朗月幽星。薛竹便收拾桌上纸笔铜钱,拉着他的手,慢慢走了。
得到黄昏,走到一座陈旧的小道观,薛竹便向前扣门,好一阵无回音。
薛竹挠挠头:“师父,我们要不走回永济镇去?不然...恐怕要露宿。”
沈抟直勾勾看着他,毫无反应。薛竹踌躇不决,也望着他。沈抟细眼微不可查的眯了眯,把脸颊侧了侧。薛竹一愣,转回身稍稍低头,嘴唇贴了一下沈抟的脸,哭笑不得道:“你高兴什么呀,我们这要没地方住了。”
沈抟嘴角上弯,抬目看了他一眼。这两年薛竹身形逐渐长成,比沈抟要稍高一些。轩逸明丽,丰神俊朗。
沈抟手伸进怀里,似乎摸了一阵,掏出两张度牒。并一本南华真经。看看薛竹道:“解剑。”薛竹赶紧将两把剑都解下交给他。
沈抟把双剑并拂尘,经书。都放在小道观的山门前。整整衣冠,又扣门,高声问一句“有礼。”
薛竹吃了一惊,他以为道观中无人。心说我这半路出家可能真是不行。赶紧低头站在沈抟身后。
须臾门开,走出一老态龙钟的道修,朝沈抟稽首揖道,说:“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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