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城原有八门,东西南北各有两门。日光荏苒,一代一代的战火,一代一代的人事变迁,到了成化二十三年,只余下了六门,城东有两门,北方曰娄门,南方曰封门,城北有一门,曰齐门,城南有一门,曰盘门,城西有两门,南方曰胥门,北方曰阊门。
六门因是出入通道之处,所以门外的户町比别处繁华得多,尤其是阊门,是整个苏州城最繁华的去处,酒肆林立,青楼叠起,大江南北黄河上下,吃的穿的玩的用的,都在这里汇聚,门下一河,被胭脂水粉熏得艳光浮影,苏州的一些好事文人,都称这河为胭脂河,时间长了,也便人云亦云,一提胭脂河,都知道是阊门下的那条河,最后连它本来的名字都忘记了。
胭脂河出阊门分二流,其中的一支蜿蜒向西,流出渡僧桥汇合枫桥诸水与虎丘山塘水合曰射渎,名为射渎,其实就是一汪大水潭,相传吴王阖闾曾经在这里射过猎,也就成了一处古迹。射渎分流极多,其中的两条,一名香水溪,一名新开水,都是小泾,区区扰扰,穿田过土,在陆庄外三里合为一处,形成了一块三角地。
三角地旁,陆庄人建了一个土地庙,供得无非是土地公、土地婆,庙很小,不过庙后却有一个小寺,唤作双龙寺,寺里僧人不多,加起来不过五六人,日子清苦,平常也不过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而已。
晚上和尚又没有什么消遣活动,更不能像那些浪荡子一般偷鸡摸狗调戏良家妇女,所以一般在做完法事之后,早早回屋睡觉。今日是重九,是个大节日,主持了凡便没有叫手下的和尚早早睡去,而是学着文人在院子中点上蜡烛,抬头赏月。
这了凡,平日里也就是个土和尚,有机会入得苏州城见城里万寿寺的那些大和尚们张嘴孔孟闭嘴老庄,也便心生羡慕,这重九之日,突发奇想,竟然想向城里的先进和尚学习学习,搞个文化活动,却不想这么一搞,搞出了乱子来。
一张长桌,二三四个灯笼,五六个和尚,七八碟糕点,九十样小菜,刚摆满桌子正准备做几首打油诗呢,就听见山门被人砸得当当响。
了凡老和尚心疼呀,双龙寺全寺最拿得出手的就是那两扇门了,平日里香油钱就少,为了做好脸面工作迎来回头客,了凡有点香油钱就把那门上做功夫,上面又是纹画又是贴金,把那两扇门弄得是光彩熠熠。寺里破点也就破点,可门不能破呀,好孬那也是个脸面。
也正因为这样,了凡老和尚把这门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要,如今听见有人把他的性命砸得咣咣响,哪里受得了,对一个小和尚大声道:“去,看看谁三更半夜的跑来敲门!”
小和尚巴巴地把目光从那糕点之上收回来,一步三回头地察看情况去了,哪知道到了门口从门缝里看了一下,啊地大叫一声,如同见鬼一般一溜烟地跑了回来。
“见鬼了?!如此狼狈不堪,哪有出家人的样子!?”了凡和尚见小和尚跑得鸡飞蛋打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
“主持,不好了,不好了!”小和尚脸色铁青,指着门外,吓得浑身颤抖。
了凡和尚见小和尚被吓成了这幅模样,心里也犯了嘀咕:“难道真的见鬼了?!”
“什么不好了?!门外来得是何人呀!?”了凡和尚端起一杯茶像模像样地品了一口。
小和尚咽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道:“门外来的是……是……是陆家‘鬼见愁’!”
“噗!”了凡老和尚一口茶没喝下去,全都给喷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摸着自己的光头大叫道:“佛祖呀!这可是比鬼都难缠的人呀!我半个月前被他烧掉的眉毛现在还没长出来呢!徒弟们,赶紧把这些糕点小菜都给我收了去!你们两个,严把寺门,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个祖宗进来,其他人跟我回屋!还有,把这蜡烛都给我吹了!”
老和尚也不当月品茶了,带头跑向了禅房。院子里砰砰梆梆一片混乱。
山门外,陆良看着两扇光鲜亮丽的山门发呆。
这山门,光彩陆离,火把一照,上面的贴铂明晃晃地照眼。
“靠!这明朝的和尚也太有钱了吧!”陆良低声骂道。
他旁边的杨忠父子听得他这话,面面相觑,杨氏在陆良背后赶紧冲杨忠父子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陆良的脑袋,意思是说陆良挨了一棍,头脑已经不太清楚了。
被自家人从家里赶了出来,这也就够丢人的了,可陆良没想到堂堂一个陆家二少爷,虽然是庶出,但是总能找个安身之所吧,但是事实是,他们四个人,身上的银子加起来不过五两,除此之外,惟一值钱的东西就是陆亭念在父子一场赏给他的那二十亩河沿地了。可这黑灯瞎火的,总不能到那河沿地里蹲上一宿吧,陆良对于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之外,对于其他的事情是一无所知,当然不知道何处对付这一晚上,倒是杨石头机灵,提议先到庄外不远处的双龙寺去住一晚,等天亮了再做打算,杨氏和杨忠也觉得只有这个办法了,所以一行四人挑着担子,抱着被褥,一路叽里咣当地摸到了双龙寺。
杨石头敲了半天的门,不见声响,便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怎么,这帮秃驴不给开门?宗教人士不都是心善向佛乐于助人的么?”陆良翻着白眼道。
石头被他问得一咧嘴:“少爷,你说的是这么个道理,要是别人来了,人家说不定会开,但是你来了,了凡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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