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石里的初夏,午后颇为炎热。
骄阳似火,院墙上的青石似乎都晒出了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绣楼上寂静无声,只有池塘中的青蛙咕噜噜叫个不停。傅诗华倚在窗前,呆呆地看着院中的池塘,俏丽的面庞上带着几丝愁容。
这是汪克凡姐姐的绣楼,从她出嫁后就一直空着,直到傅诗华住了进来,但是再过几天,一家人要搬到崇阳县城去了。
搬家就搬家,这倒也没什么,傅诗华最担心的还是自家相公,他竟然跑到武昌府投军去了!
真是冤家呀,相公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些丘八会不会欺负他?这几天生病了没有?还有,相公不懂军中规矩,会不会惹祸,犯了军法挨板子?……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楼下突然传来洗翠又惊又喜的声音。
“太太,少奶奶,四少爷回来啦!”
推开柳叶格,挑起遮羞板,慌张张探出棂窗,手扶望柱向外看去,汪克凡正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一身七品武职官服,英气逼人……
汪克凡再次回到横石里,除了带着牛忠孝发给的文书信令,还有几名搬运货物的士兵,一千余两白银,四百多匹汉阳布。这是招募士兵的安家银子,为了表示对汪克凡的支持,牛忠孝预支了足额的银两布匹,又派了几名亲兵帮着护送搬运,只要招到青壮就可回营销账。
刘氏见到儿子后另有一番欣喜,一句数落埋怨都没有,反倒是汪克凡过意不去,主动解释起从军的原因,但总是辞不达意,听起来理由十分牵强。
穿越者的思路和正常人差异太大,没法解释。
刘氏耐心听他说完,叹口气说道:“儿大不由娘,你定要从军我也拦不住你,不过此事最后还要由你父亲做主,如果他将来反对的话,你可不准忤逆。”
“是。”汪克凡无奈地接受条件,刘氏能有这个态度就算不错了。
但这是个紧箍咒,随时可能发作。汪睿不出现就罢了,一旦出现肯定反对自己当兵,到时又是一场大麻烦。
走一步算一步吧,只要在军中尽快干出一番成绩,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问起横石里家中的事情,自然又提到郑选郑师爷。
郑师爷对卖田的事情非常热心,在横石里呆了两天,事情办了个七七八八才回崇阳,不过田产买卖非常麻烦,郑师爷过几天还要再来,想拿到卖田的银子还要等一段时间。
随着湖广的形势不断恶化,田产的价格肯定一落千丈,现在卖掉怎么都不亏。这笔银子准备都交给刘氏,当作乱世中安家保命的倚仗,汪克凡肩膀上的担子也能轻一点。
“凡伢子,你这次回来能呆几天?”刘氏说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该告诉你弟弟一声,寻个方便,去一趟山谷书院吧。”
汪克凡共有一姐一弟,姐姐几年前已经出嫁,弟弟汪克斌今年十七岁,也在山谷书院就学。
“这次回来要办公务,总得呆个几天,我正想去书院一趟……”
正在聊着家常,有佣人进来禀告,汪家三少爷汪晟来访。
“噢?人还在大门口站着呢?我去迎他。”汪克凡站起身向外走去。
汪晟是长房汪旻的长子,算起来是自己的族兄,两人年龄相近,从小就结为好友,并没受到长辈的影响。
刘氏摇摇头,笑着说道:“哎,晟少爷总是这么古板,都是自家人,干嘛不直接进来?”
“他一向这样的,少年老成小夫子,怎会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汪克凡口中答话,脚下已经出了内宅,穿堂过院来到大门口,远远就看到汪晟肃立门前。
汪晟中等身材,骨架宽大,外表不像娇生惯养的少爷,倒像个忠厚的农家弟子,脸色却意外的沉重。看到汪克凡出来,他向前急趋两步,长揖到地,垂首不起。
“云台,我今日代父赔罪来了!”
“夫子,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汪克凡连忙把他扶了起来。
“唉——,你家卖田的事情已经传开,庄户邻里议论纷纷,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知道,家父,家父实在不该如此……”子不言父过,汪晟一时失语。
“嗨,你都弄岔了,那些田产是我要卖的,说起来令尊还帮了我的大忙。”汪克凡笑道。
“好好的谁会卖田?四弟又来哄我!真把我当成迂腐的夫子了?”汪晟的表情非常严肃:“快带我去见婶娘,我向她老人家磕头谢罪。”
“好啦,好啦,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两人一起迈步进门,来到客厅落座,汪克凡又解释道:“我们一家要搬去县城,田产什么的都是累赘,正好卖给族中长辈。嗯,我现在已是恭义营的七品把总,以后再不回横石里,还要那些田产干什么?”
“云台,你的好意心领了,不过是非曲直我心里有数,不用多说。”
汪晟是个耿直的仁义君子,父亲却是个势利小人,从小挣扎在这种困惑矛盾中,养成了一副内向、执拗的性格,一旦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像强迫症患者一样执拗。
汪克凡闭上嘴巴,不和这个一根筋的家伙抬杠,汪晟上下看了他几眼,好奇地问道:“我刚才就想问你,为什么一副武弁的行头,莫不是要学班超投笔从戎?”
“不错,我等自束发起,既受五经四子书,学八股文应试科考,十余年来流连于笔墨纸砚之间,却不知天下已是荼毒乱世!我有志效仿汉家先贤,慷慨从戎,卫道安国,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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