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宋离淡声道:“它恰好养在这儿,我恰好住在这儿。”
“可我觉得你是喜欢的。”
不悔凑到宋离身边,一挥手便将窗沿上的花瓣全部掸了下去,花瓣四散飘零,半点柔情都没有:“我这样的才叫不喜欢。”
他飞快的低头轻嗅着指尖,果然闻到了淡淡香气,同师尊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宋离蜷起手,面色微沉:“你来找我就是说这个?”
“自然不是。”不悔咧嘴一笑,那笑容里竟带着几分讨好:“师尊,你教我练功呗?”
宋离斜着眼,自上而下凝着不悔,只道:“正清天资聪颖,你跟着他很好。”
“我没说师兄不好啊。”不悔道:“可是我更想跟着师尊。”
不悔这句话说的挺平淡的,没有什么激烈的言辞,也没有“一定要这样”的执拗。但宋离却听出了这寥寥几字背后的心酸。
这个连骨子里都透着倔强的少年,在又一次经历了血亲带来的伤害之后,默不作声的将宋离视作人生的来路。
前程繁复,只一人掌灯。
宋离心头猛地涌上一阵酸楚,他没有多说什么,丢下一句:“跟我来”,便纵身从窗前跃出。
不悔赶紧追了上去。
梨林之后,便是竹崖。
竹崖险峻,成片翠竹屹立在嶙峋的怪石之间。青色铺满山崖,似是一幅壮丽的水墨之作。
宋离单脚落在一方尖利的石崖上,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片嫩绿的竹叶。
扬手,飞叶。
柔软的竹叶如罡风般自他手中飞出,澄光粼粼,叶片所及之处,树影攒动。
只听“咻”的一声,那片竹叶径直穿过碗口粗的青竹之间,犹如一柄锋利的匕首,斩青丝般轻而易举的折断那颗竹子。
宋离在不悔惊诧的眼神中倏然开口:“看清了吗?”
“待你竹叶断木之日,我便由你跟着。”
*
不悔揣着满满一口袋的竹叶回了岁寒居。
他脚步轻快,比从这里出去的时候精神了不少。
不悔打开衣橱,在里面翻翻捡捡找出一个绣着碎花的荷包,把口袋里的竹叶稀数装了进去,珍之重之的摆在了枕头旁边。
他刚转身,却好似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再一次翻翻捡捡又摸到一个荷包。
不悔把绣着不知名野花的荷包放在手中掂量几下,觉得不怎么满意,又翻箱倒柜的找出一把剪刀,一股脑儿的把荷包上纹绣的花样全拆剪了个干净。
半晌,他拿着重归素雅的浅青色荷包,喜滋滋的笑了。
不悔兴致勃勃的提着他的荷包跑去找师兄们吃饭,他腿脚一好,那两位说什么都不肯再跑来给他送饭,说是路途遥远,饭菜易凉。
不悔绕过岁寒居前的梅园,几步便到了他两个师兄住着的潇水轩,怎么想都是师兄太懒,不愿再照顾他的起居。
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萧正清正摆着碗筷,见到不悔连忙招呼:“不悔快过来。”
不悔“蹭蹭”跑到桌前,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肴一阵肚饿:“想我吃了一个月的清粥小菜,怕是就指着这一顿了!”
叶久川端着一碗“牛肉羹”从偏门出了来,豪言壮语道:“今日就让你瞧瞧何谓天眼宗第一神厨!”
不悔乐了,他搬开椅子坐下:“统共就四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名冠天下呢?”他说着,拿起筷子率先戳了一块红烧肉。
色泽鲜红,肉香四溢啊。
不悔毫不客气的一口塞进嘴里。
萧正清笑的肩背剧震。
“……”
不悔在萧正清越来越大的笑声中僵住了,他双眼瞪得滚圆,脸上的表情还凝固在上一息的心满意足,但很快就拧成了一团。
他“哇”的一口吐出来,想找水没找到,抱着“牛肉羹”就喝了一口。
嘴里可怕的味道还没散去,很快又被另一种占据。
“我警告你啊,”萧正清指着欲喷不喷的不悔:“你敢吐我身上,罚你给我洗一个月的衣服!”
走投无路的不悔憋闷的不行,正巧叶久川又端了一碟不知是什么鬼东西走了出来。他二话不说,一步跃到叶久川身前,就着他的手拽住盘子,一口气把牛肉羹全吐了进去。
“……”
暂时得到味蕾解放的不悔觉得有些疲惫,他趴在萧正清身上,有气无力的说:“小师兄,你别这么瞪着我,我没吐你身上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半个时辰后,不悔认命的捧着他的清粥,掷地有声的下了一个决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宣布从明天开始,天眼宗的厨房归我管了!”
第二天,不悔起了个大早。
简单的洗漱过后,他一溜烟便跃了出去。
沐浴着伏伽山顶的清风,不悔觉得他从来都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这样幸福过。他身影闪动的极快,贪婪的流连于这里的一草一木。
没有狠毒的继母,没有冷漠的父亲。
那个住了十五年的地方,曾被他称作“家”。但从宋离将他带出来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此后宋离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归途。
不悔又去了后山,越过澄澈的梨池,他抱住梨树的弯枝,轻快的荡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不悔斜倚着枝桠,一条腿曲起来踏在树上,另一条腿垂了下去,正晃晃悠悠的打着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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