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的评价如此介怀。但他后来想到自己应是在不自觉间把北辰胤当作了父亲对待,也便慢慢释怀了这种挥之不去的依赖。
然而若是细究起来,他对北辰胤的态度,同他当日对北辰禹也不尽相同。元凰自小便懂得父皇是天下人的主子,从来不只属于他一个。北辰禹来东宫看他,他自然高兴,若是国事繁忙月余不到,他也不会怨愤满腹。北辰禹驾崩前的数月,对他甚是冷淡,几乎不闻不问,他虽然一开始心里难受,慢慢也便觉得自己已经长大,这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论父皇对他如何,他都能学着习惯接受,反正到头来终归是自己的父亲,血脉相连割舍不断。
而在北辰胤这里,叔侄间比之父子,毕竟隔了一层,元凰再没有笃定的信心,时时害怕失去,因而总想找多点的机会,能在三皇叔面前表现。北辰胤入宫看他,他便企望北辰胤多留些时间;北辰胤抽不出空来,他便想着哪怕那人在东宫旁路过一下也好;若是北辰胤如秋狝时这般神色不惊地看着他受伤,他便惴惴担忧是不是三皇叔不再喜爱自己。这番委婉缠绕的心思,元凰虽然有所察觉,却终究过于纷繁难解,远非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想得通彻明白。
玉阶飞不知元凰藏着这般复杂的想法,却至少从他的抱怨中听出了问题症结,了然似的替他把话说完:“太子是气恼,三王爷把拉拢铁将军的事,看得比太子秋狝的心情更重要。”他见元凰说了一半,嘴角便不自觉地上翘,想来是他勇斗山猪的事迹得了北辰胤的称赞,此次秋狝也并非全是窝心。
元凰怔了一下,本能地想要否认,低低辩解道:“也不全是如此……”。他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外头便传来宫人们向太后请安的声音。
元凰受伤后无法去同往常一般前往淑宁宫请安,便换成了长孙太后每日来东宫探望。太后进了房间,柔声问了几句元凰的恢复情况,又询问旁边的宫人今日有哪些皇亲大臣们前来探望。听完之后,她转向玉阶飞,缓声道:“哀家有件小事不能决断,一直想询问太傅的意思,太傅今日若非即刻要赶回萧然蓝阁,可否拨冗往淑宁宫小驻?”
正如元凰方才所言,长孙太后总是将他当作个孩子,虽会将一些政务告知,更有许多事情不愿让他过早参与。元凰素来乖觉,习惯了母后的做法,很少提出异议。玉阶飞听长孙太后说得如此客气,当下谢道:“太后言重了。玉阶飞疏懒成性,前日不及回宫,太后勿怪。”
长孙太后微微展颜:“太傅哪里话——既然如此,太傅且随哀家回宫议事吧。——凰儿,你好好休息。”
元凰点点头,又说有些文章要向玉阶飞讨教,请他明后日前来。玉阶飞应允一声,便随太后去了淑宁宫。淑宁宫的布置不如东宫繁复华贵,而是由着太后的意思,装饰得细巧淡雅。玉阶飞悄悄在心中感叹,长孙含荷原是深宫中温婉端方的女子,不问朝政,安于守拙,日无长事,全部的灵慧都用来看着太子一点点长大;自先皇辞世以后,至今已有六年,她身为一国之母,依然风姿绰绝,丝毫不见老态,眉宇间却多了几分男子也不常见的坚毅担当,便是同两位皇叔分庭抗礼也丝毫不见怯意。
长孙太后到了淑宁宫内,摒退众人,开门见山地向玉阶飞说明情况:“玉太傅可有听说,自太子秋狝回宫至今,三皇叔已有数日不朝。”
玉阶飞淡淡听着,作出适当的响应:“啊,有这等事?”
长孙太后肃容道:“三皇叔是称病不朝,然而文武百官前去探望,又见他不着。哀家也想亲往天锡王府探病,只怕于礼不合,却又不好向大皇叔询问。”
话说到此,玉阶飞已然明了太后的意图,却仍是装作不明就里,说道:“这几日寒暖交替,听说城中医馆也人满为患。不过玉某以为三王爷府中定有良医,太后大可宽心。”
长孙太后蹙眉道:“三皇叔武艺超凡,哪里那么容易便会病倒。更何况现下适逢各地收缴税款,最是忙乱,他所辖庶务却都运转如常,不见有任何懈怠。”
“太后既然不放心,可派遣宫内御医前往天锡府探望。”
“哀家的确曾派吴一针前往探视。不过天锡王府中住着曾在宫中奉职的卢平惠,在前后数任御医中威望甚高。哀家以为,吴一针所言不能尽信。”
玉阶飞耐着性子同太后对答,渐渐觉出不耐。说来说去,长孙太后无非是疑心北辰胤有所动作,又苦于查证不得,想找玉阶飞出面。然而以玉阶飞对北辰胤的了解,莫说他绝不会选在秋狝这样的大事之后引人注意,即便他真要行动,也绝不会蠢到用托病不朝这种方式来掩人耳目。他觉得太后的担心太过无稽,向太后回禀道:“既然如此,玉某也没有别的办法。太后若当真担心三王爷,亲往天锡王府探视就是。”
长孙太后见玉阶飞已经把话说死,便将意图和盘托出:“哀家知晓玉太傅同三皇叔曾是旧识,交往颇深。不知太傅可否代替哀家,往王府一行?”
玉阶飞闻言神色一冷,顾自摇扇道:“早年先皇邀玉阶飞出山之时,玉某曾与先皇约法三章。我只担负教导太子之责,朝内纷争决不插手。先皇有诺在前,玉某现下也不想去蹚浑水。更何况——”他声调一转,话语更冷:“太后因为卢老御医,便不肯相信吴御医。玉阶飞既同三王爷曾有旧交,太后又为何肯信玉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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