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钟鸣声,在太和殿内几番回响。钟声隐去之后,秋嬷嬷正要继续方才的话题,只听北辰胤淡淡开口道:“嬷嬷该送太子回东宫了。不然,平白让皇后着急。”
秋嬷嬷闻言一愣,笑道:“不妨事,娘娘知晓的。太子睡得正香,奴婢再等等就是。”
“将太子送回东宫去睡吧。”北辰胤重复一遍。也许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声音较之平日更带了几分喑哑,吐字也稍慢些,反给这句话添上几分命令的语气。
秋嬷嬷心下不解,不能点破,她仔细看看元凰的姿势,又笑道:“太子捏着王爷的头发呢——奴婢可不敢惊了太子。”
元凰临睡前顺手抓着北辰胤的几缕头发把玩,入睡后便牢牢攥在手心里。北辰胤经秋嬷嬷一说,转过脸去方才发觉。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牵起,看在秋嬷嬷眼里像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她多年前就识得北辰胤,不是没有见过他笑——胤王爷虽然为人冷淡,却也并非成天板着脸,尤其是在元凰这里,更是常常笑着相对。然而她却不从曾见到过北辰胤这样毫无防备自然流露的笑容——在她的记忆里,哪怕是少年时代的胤皇子,每一个笑容都是符合时宜遵循礼仪的,仿佛经过精密的计算,让人辨不出藏在底下的心情。
那一瞬间秋嬷嬷以为自己花了眼。她微微愣神的时候,北辰胤已经艰难的抬起手,用细小谨慎的动作将头发从元凰的手心里抽离出来,转过头再次向秋嬷嬷重复:“将太子抱回东宫去睡——皇上即刻要来,太子在此多有不便。”
秋嬷嬷一惊:“胤王爷怎知道皇上要来?”
“酉时理政毕,戌时便要用膳,自然是此时来。”
“……奴婢理会得”。秋嬷嬷低应一句,忍住了没有叹气,走到床边把元凰抱起来,怕他着凉,扯过一条毯子替他裹上。元凰呢喃了几声,小手张开好想要抓些什么,仍是没有醒。六岁的孩子不比幼婴,秋嬷嬷又是个女子,手短力小,虽有宫人上前帮忙,抱元凰起来的时候仍无法将孩子举高,孩子双脚擦到床沿,睡梦里许觉得疼了,哼哼唧唧起来。秋嬷嬷赶紧把他靠到肩上拍着。北辰胤看在眼里,问她道:“太子的脚是何时伤的?”
秋嬷嬷苦笑道:“奴婢当日不在,也不知究竟。那日王爷受了伤昏在床上,太子缠着皇上硬要进来看……不小心,便扭了脚。”
北辰胤听罢叹道:“那便都是本王的罪过。”
这句话把一旁的宫人们惊得不轻,赶紧七嘴八舌道:“全是奴婢们照看不周,王爷此话是要折煞奴婢们。”
秋嬷嬷也不敢多说,只应承道:“奴婢带太子回了东宫,就传御医来看。”
北辰胤回了句“无大碍便好”,眼光自元凰身上挪开。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宫人们如蒙大赦般的,暗自松一口气。——三王爷的目光即使在不那么冰冷的时候,也总是澹离通彻的,让人不自觉间反省害怕。秋嬷嬷见北辰胤移开目光,也屈膝一礼,抱着元凰退了出去。
元凰离开没多久,屋外便传来宫内太监特有的细琐匆忙的步点,随后便是门外宫人慌不迭下跪接驾的声音。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太和殿管事太监恭恭敬敬立在门旁,北辰禹身着龙袍,气宇轩昂,从容而入。
皇帝入得内来,并不开口,只是示意宫人搬过檀木椅,在离床榻不远的地方坐下。初秋的天气里,傍晚褪去了炎热,此起彼伏晚蝉的鸣叫渐渐衰落下去,归于死寂。北辰禹身着厚重的朝服也不嫌累赘,并没有靠到床边,摆出关怀病人的姿态;也没有远离在房间另一头,对满身刺鼻药味的伤者避之不及;而只是坐在椅上,静静看着北辰胤。服侍在侧的宫人们猜不透王者的打算,按照宫中礼仪上前把北辰胤扶坐起来。
北辰胤这般的伤势,照理实在是不应勉强他起身。宫人们迫于规矩,又了解皇上的为人,本以为北辰禹会像往常探视其他大臣们一样,准许北辰胤躺在榻上答话。不料北辰禹默然注视着他们扶起北辰胤,并没有出言阻止。他背光而坐,端正威严的容貌隐没在阴影之中,让人无法觉察他眼下因彻夜未眠而生出的幽深青影,甚至看不清他将眼神投往何处。
即使在逐渐昏黄的光线里,王者仍然可以辨出对面男子的脸色很是苍白,面容也失却了惯有的威慑,只有眼睛依然清明锐利。北辰胤称呼过皇上,北辰禹点点头,身形岿然不动地坐在不远处,像一幅剪纸凸现在光影里,令北辰胤看不真切。
他耐心等待王者开口,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屋外的光线沙漏一样愈见稀少。屋内只听得见宫人们竭力压低的呼吸声,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北辰禹最终以一种单调刻板的声音说:“你们都退下吧。”
房门在宫人们身后被小心阖上。木板闭合的时候将震动传递到空气,空中细小的尘埃受到波动,在即将消融的阳光里快乐地上下翻飞。屋内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北辰禹看到北辰胤向后靠上床栏,略带倦意地闭起眼睛。
他忽然开口道:“朕记得幼时一起读书,不论什么,你总是看上一遍就能记住。吟诗作赋,政论国策,也是你答得最快。你比朕都年幼许多,却生得那么聪明,弄得朕同大哥好生妒忌。”
北辰胤重又睁开眼睛,以一个臣子的礼仪倾听皇上的谈话,却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北辰禹也不需要等他回答,顾自继续说下去:“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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