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如何跟环境磨合,不断用各式各样规则检视自己是否合格,他一直教育孙子要成为顶天立地的人,而不是苟且于方寸之间、得到赞美就欢喜踊跃,真正的价值并非来自他人的言词。
真实不是肉眼可见的东西。
很久以前的某一年夏天,孙子曾经在棋局终了数目的时候,指着一处没有注意到的眼(围棋用语)、引用跟别人借阅的一本童话书里的某句话这么说。
现在回想起来,竟然也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他保守着自己的感情不发一语的过程里有没有一次想过要告诉家人呢?也许到了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如此是好的,每次事情都有它暴露真相的最佳时机,在那之前,时间以及历练会使人增加包容与接纳的勇气,也许那是五年前为了孩子的臂伤已经心疼得说不出话、身为祖父与父母的他们所欠缺的东西。
又或许这五年正好也考验了他们维系感情的毅力,如果他们不够坚定,感情就是不需要他人反对也会自动溃散。能够不着痕迹地、为了某个珍惜的事物隐忍到现在,这种感情似乎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可以介入的东西,更何况孙子的个性也不容许。
「好快啊…把这件和服收起来也已经十年了…」手冢国一抚摸着那被蜡油宣纸包裹起来、彷佛历经时间却没有残留痕迹的雪白绸缎云纹布料,柔软得彷佛妻子还在世时总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一匹长发,「如果让它一直收在橱柜里、似乎太可惜了啊……」
手冢沉默地望着祖父,有时候某些话只是必须让它从心底最深最柔软的地方流出来,让它与春蕊同谢、与夏花同开。
手冢国一看了一会儿庭院里粉铺似的一地阳光,听见水音笛清脆地敲响着、家里的老钟安祥的轮齿声,想到眼前的青年也有那么小小的、要爷爷教他看时间的那时候……
然后他转过头来,释然而笑。
「国光…说起来,我跟你奶奶求婚的时候,就像你现在这么年轻呢……」
大石打电话来的时候,手冢是有点惊讶的。
本来以为从青学时代就特别会关照人的前副队长一定是很担心他跟不二要面对的问题,然而大石只是很温和的说:出来走走吧,你们回来得正好,现在是樱花开得最好的时候。青春台神社附近这几天都是庙会期很热闹,英二很久没见到不二了,从昨天就一直在说要约你们出来。
手冢在晚上临睡前跟恋人联络的时候提到了大石的邀约,不二微笑地提及要不是这几天家门口还是有些小报记者徘徊,菊丸老早就飞扑过来了。
「最厉害的是阿隆跟阿桃,」不二笑得连声音都在抖,「他们两个﹏﹏扮成了寿司店外送的店员﹏到我家~~呵呵、好久没见到他们真高兴。听说本来亚久津也要(跟着阿隆)来呢!可是桃城说他那个长相装成寿司店店员还不如扮成讨债流氓~~」
手冢可以在受话器的这端听到恋人笑倒在床上的声音,眼前彷佛都可以想见那双泛满了笑意、流光溢彩的双眸,脸部的线条便不觉放松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他的指尖已经开始怀念拥抱他的触觉。
从不二的声音听得出来他回家之后的处境不需要担心,这让手冢感觉很安慰──即使自己的家人已经给了最大限度的包容,也不表示恋人那边会相对的一帆风顺。他当然了解恋人有多么坚韧,也说好了各自解决各自的部分,可是与其只是看着旁观着,他宁可跟他一起面对现实。
──吶、手冢……
──嗯?
………
倾听着彼此的声音,期待后天的相聚。也许外界的风波永不停息,那就让彼此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立足点究竟在哪里。
隔天手冢陪着母亲把收藏了几年都没有机会使用的蓝染浴衣拿出来整理,悬挂浴衣用的木架对女性来说比较重,手冢沉默地拿过来自动组装,手冢彩菜小心地拨开收纳用的防水纸时手冢忽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妈、那件的尺寸……」
「这是新的。手冢彩菜微笑着摊开那套在肩幅与长度上明显比刚升上高等部时的自己体型还要长的外褂,仔细地拂整着衣襟、下襬与腰带,在胸口的地方比画着说我真不敢相信你曾经那么小呢……从小爷爷就帮你选了未来好几年循序更替用的浴衣哦,那是手冢家的传统,那些颜色啊花纹啊布料啊都是名家制作有独特精神在里头的,这件呢……是要特别在你满二十岁的时候穿的,因为这时候你已经是大人了。」
母亲叹息似地把衣服拿起来在他周身比较:「看起来似乎是刚刚好合身,只是腰围的部分有点不足预估……」属于家人的柔软手掌贴到了他的脸颊,「你还是有点瘦了,这几天你们表现得很好、很守分寸,但是你还是瘦了啊……」
「我的身高有增加,而且天气也变热了吃得比较少而且──」不太习惯说善意谎言的手冢,注视着母亲慈爱的眼睛有些投降地叹气了──身为网球选手跟着巡回赛的赛程在世界上各处奔波,尽管有完备的自我管理以及球团标准化的选手体能照顾措施,然而要登上顶峰的道路远比局外人想象的严酷。
即使是像他这样自我要求超越常人标准的个性、一开始要适应也是需要时间的。头一年不断地参加大大小小的排位赛,不分国籍与人种的选手们齐聚在球场上争取进入中高阶巡回赛的资格,除了磨练实力以外还要拿捏与别人相处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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