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胡说八道,闻蝉知道。
但是那些胡说八道,未尝不说明父亲已经远不如当年了呢?
她怕自己给家人遭来祸事,然而闻蝉又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且长公主已经知道了丘林脱里对她的求亲,那么闻蝉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总之就是这么一桩事罢了。闻蝉只能装作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样子,高兴地随姊妹们聊天,天真地去看烟花。
她当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操心。因为只有这样,她阿母才放心。
在宫中守岁之后,过了子夜,众人才纷纷离开皇宫。离开那个喧哗的世界,重新窝回了父母身边,闻蝉闭着眼,安静乖巧地依偎着母亲。马车出行前,有小黄门过来递话,乃是宁王妃让人来传话——“阿父阿母放心,有我夫君在,绝不会让妹妹去和亲的。”
长公主淡声:“有我在,你们都操什么心?回去歇着吧,没事的。”
她心想,应该是没事的。就她阿兄那个万事不上心的脾气,别人以为他多在意蛮族人,他也不过是懒得搭理而已。阿兄把她夫君的打仗生涯搅和了,又把她家二娘嫁给了一个体弱多病谁都不看好的宁王……陛下心中亏欠她,她只要开口,陛下就不会拿闻蝉作交易。
事实也是差不多的。
行了一路,昏昏睡睡间,闻蝉被母亲柔和的声音吵醒。听说已经到了家门口了,她揉揉惺忪睡眼,跟着阿父阿母一起下车。下车后,她先是看到了一个高挺的少年身影,站在幽黑与明光中。府门前的红色大灯笼在风里摇晃,照得少年的影子在地上曲曲折折。闻蝉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看到了两个少年郎站在府门前。
她盯着其中那个对她坏笑的少年郎发呆:咦?我表哥这么平凡的脸,我是怎么在人群中,第一时间认出人的?
已经过了子夜,闻蝉在宫里玩了一晚上,有些困顿,思绪都跟着变得迟钝。她被侍女扶着进府,听身边人嘈杂地说话,她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信看。她看到他英挺的侧身,看到他秀颀的背影,看到他的侧脸……心里忍不住开出花来。
之前丘林脱里对她的造次,在李信面前,闻蝉都忘记了。
李信飞快看她一眼。
少年郎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他悄悄瞥她的眼神很明显:别看了!
闻蝉仍然傻乎乎地看着他,没有反应过来李信对她的提示。直到她阿父阿母都发现了她的状态之外,李信快速拯救,闻蝉被青竹推了一把——“翁主,公主与君侯都送两位郎君压岁礼了。两位郎君也送了大家礼物,你的呢?”
闻蝉回过了神,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看李信。她直接的目光,看得李信表面平静,耳根却泛了红。
闻蝉开始不好意思:“我也有礼物啊……我明天再送好了。”
但是大家都看着她。
闻蝉即便难为情,也只好让青竹去取礼物,分发给众人。其他人倒还罢了,只有李信得到的礼物,是一个黑木大箱子……这么沉重的箱子,四个小厮一起抬起来,看得大家都一愣一愣的。
而打开了箱子,李信木然:一箱子五铢币。
金钱哗啦啦,众人的礼物都那样用心,只有李信的,是一箱子不必花什么功夫什么心思的钱币。
李信羞赧不下去了:“……”
有时候他真的很敬佩闻蝉。
第75章109
闻蝉送了李信一匣木的钱币,五铢币在花灯的照耀下闪着铜光。而围观的一众人,简直惊呆了——在擅长送礼的贵族人眼中,万万想不到有人送礼,会送五铢币这种阿堵物。
阿堵阿堵,在贵族男女眼中,金钱这种东西简直不应该存在。他们常年往来需要送礼,自家养大的孩子,自然也是擅长送礼的。从来就没有一个女孩儿,在过年的时候送别人一箱子钱币做礼物。
曲周侯嘴角抽了抽,看了小女儿好几眼,扶额长叹,“小蝉啊,你真是……真是有趣。”可怜他憋了半天,也憋不出斥责女儿的话来。
比起他,长公主简直是分外不好意思。她平时有多瞧不上李信,这时候就对这个外甥有多抱歉。她是觉得李二郎的出身不够好,但是除夕之夜,也没有拿钱币给人添堵的道理啊。
长公主几乎是用生平最温和的语气与李信说话,“阿信莫跟小蝉计较。她小孩子不懂事,让你见笑了。小蝉,还不来给你表哥道歉?”
闻蝉鼓了鼓腮帮子,不高兴地说,“不喜欢还我好了啊。”
李信反应特别得快,他一开始还是看着一箱子钱,又是意料之外,又是呆若木鸡。而现在,他立刻准备收拾箱子里的钱币,冲闻蝉和善一笑,“知知费心了。我长这么大,从没收到过这么值钱的礼物。我会铭记于心,一辈子也不忘的。”
闻蝉对上他浓长眼睫下那忍俊不禁的笑容,他的笑总是带着一层暧1昧的意思。女孩儿之前都镇定十分的面色,在他的笑容中脸刷地红了。
她也觉得她费心了。
她也觉得李信就没收到过像她这么用心的礼物来。
但是李信一笑,他眉目似是而非的角度,总是带着轻1佻的弧度。
闻蝉开始不好意思。
一晚上的坏心情,都因为少年郎君的笑容而烟消云散。
那一匣木的钱币,终究也只是个玩笑话而已。李信送给闻蝉的礼物,是他亲手写的字。写的是一首《佳人赋》,以李信的水平,能写出这样游龙舞动般的潇洒字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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