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虽然又惊又疑,还是接过宿冬尘手上的石子,他毕竟相信宿冬尘绝非疯言疯语,然而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一点头绪也无,只好苦着脸道:“好吧,你可别胡来。”
宿冬尘走到碎石道前,将姿势压低,准备一举穿越十丈长的机关,轻功虽都讲究平稳、准确、轻快,许多人却不明白轻与快的区分。轻的讲究如开封展家的踏雪寻梅,要求在雪地里走过不留痕迹;快的讲究如飞贼宿家的冬雨无霜,要求在轻霜飞落的日子里捧着竹网让十里地上没有半点雪迹,所以江湖中对两家的轻功难分轩轾,便是此理。此时,宿冬尘要的是快。
云清握住石子,等待宿冬尘一跃而起的时机,他总觉得自己跟上宿冬尘的节奏没有相当把握,宿冬尘却一向与他保持着绝佳的默契,事实上,他认为宿冬尘是在配合他,已将他的反应抓得精确无比。
宿冬尘轻喝一声道:“起!”语音未了,宿冬尘的两脚已离开地面,横着身子窜进碎石区域,展开的是冬雨无霜中有名的扁舟横江,身形如一条扁舟般,在空中的长河穿梭渡江。
云清右手一撒,四五颗龙眼大小的石头顿时如炮弹般飞射而出,与宿冬尘的身法几乎同时发动。宿冬尘的速度却远快过石头脱手的去势,身影如长虹一般,在火光下化成一道万点残光的白影,人已将抵达碎石区的彼端。
说时迟那时快,云清手中的石头已敲击到机关面上,墙上地上数以百计的洞眼又呼拉呼拉连环射出致命的箭雨。宿冬尘人还未来得及穿过机关,百多根木刺眼看便要将他身上穿出密密麻麻的窟窿,这是宿冬尘的失算,还是云清的失误?飞贼百里无窗临终的死状竟是刺猬般凄惨!
宿冬尘此时身形陡变,将身子缩成一颗圆球一般,左右两手却夺下了飞射而来的两根木刺。由于身形突变,十来根木刺沿着宿冬尘的鼻尖、脸庞、胸膛、腰际、鞋尖轻擦而过,这是宿冬尘拿命去赌的一把,他赌赢了,所以他留住性命。
刚一个落地翻身,在机关尚未结束一连串排山倒海的箭雨之前,宿冬尘猛然回头,将手里的两根木刺朝那密如纺纱的机关丢去。云清在对面看得并不真切,他甚至不敢去猜,对面的宿冬尘究竟是死是活。
忽听得嚓一声,这是木头与木头互相撞击的声音,然而这绝非一般的擦撞,而是贯穿、打透,木头尖直直刺入另一根木头的声音,宿冬尘不由得欣喜地叫一声道:“成了!”
云清听见宿冬尘的声音,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却依然不明白什么成了。然而那声木刺贯穿的嚓声宛如新春长串爆竹的头一响,下一霎那,嚓嚓声响如点燃的爆竹声连环不绝。那木刺被贯穿后并不似石头因重力而下坠,反而被新木刺带去,撞在另一面壁上,又有几根木刺串上那打乱规则的木堆,不一会儿,撞击、串刺的交集声响如浪潮拍打礁岸一般,一波一波不绝于耳,而那堆木刺已结成一颗垂髫小儿踢蹦的藤球,只是上头长满了刺。
只见那颗球被强如弩箭的木刺来回击打、串结,越结越大,越大越结,竟已将此机关的尖刺收去大半,再过不多久,这颗球已扎成了圆滚滚的刺猬,约莫有半个人高。云清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宿冬尘这惊险万分的举动,背后有多深的智慧,他绝不是不要命的疯子,他是个命大的疯子。
宿冬尘朝着彼端的云清、计天奇呼喊道:“过来吧,还是谨慎些,说不定依然有机关。”
云清拉着计天奇,两人慢慢走过那刚才还被封得滴水不漏的碎石区,计天奇忍不住轻轻推了推那颗满身刺的木球,数百根刺木纠结在一起,根根夺命,如今成了叫人望而生畏的摆设,却再也伤不了人。
宿冬尘的笑容无比灿烂,他现在很想喝酒,每当他心情很好或心情不好时,他都很想喝桂花酒,现在他心情很好。云清带着计天奇走过来,只是捶了捶宿冬尘的肩膀,他知道宿冬尘不喜欢恭维的话语,只需一个动作,宿冬尘就明白了。捶肩膀的意思是:只有这种身手、这种胆量的疯子,才会做如此不要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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