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秀忍住以手扶额的冲动,指尖快速敲击扶手。《长安报》是张月鹿心血所在,她如何也不能让姑姑将报社封了。但月鹿近日行事,她也觉得有些激进。乘此机会敲打一番,让她收敛几分,也是不错。
仔细想了想,景秀心中约么有个计策:“《长安报》中镌抄之人,多是进京科考的学子。年后春闱将近,考生必定以大考为重。由国子监出面,早晚讲课,供给午食。想必许多人都不会来往奔波。”
景睿之抬眸,冷峻瘦削的脸上显出一丝笑意,玩味道:“釜底抽薪,不错。”
景秀知她故意,面色丝毫不露,毕恭毕敬回复:“姑姑言传身教,阿秀不过得之一二。”
景睿之不甚在意,她不过见景秀近日乖乖待在宫中,心知小儿辈闹变扭,出言试探一二。果不其然。在景睿之看来,十五六岁的郎君娘子,心思多情,怀春爱慕不过常事。今天见王家郎君写了一个好字,明日见李家娘子弹了一曲,都能生出fēng_liú缠绵。
甚么天长地久,甚么海空石烂。不必柳枝泛黄,就随风消逝。张家那小儿,满腹计策,脑后反骨。绣球儿这番作弄,只怕要触及逆鳞。
景睿之神色冷然,站起身:“行了,不必奉承。这次就放她一马,由你去办。”
谢元灵进来,景睿之往外,险些撞到。谢元灵望着她,景睿之眉头皱起,配着冷峻瘦削的脸,瞧上去颇为不悦。
“景睿之。”谢元灵唤道。
普天之大,上至天子太后,下至黎民百姓。这般直呼其名的,也只有谢元灵了。
景睿之没甚么反应,好似没听见。谢元灵又开口道:“景睿之。”
景睿之脸上越发不善,眼如寒潭,声似冰水刺骨:“我没聋。”
谢元灵这才满意,仗着无外人,轻哼一声:“我怕你哑了。”
景睿之甩袖出门,谢元灵伸手招招景秀。景秀连忙一步上前扶住她,母女两人紧随其后前往立政殿正殿。
除夕之筵,尤为重要。即便景睿之一再削减宫中花费,也难阻奢华精致。用器皿,就有金樽、银碗、玉盘、玛瑙盏、夜光杯......
单说金银器,就用了金平脱犀头匙、金银平脱隔馄饨盘、银平脱破舰、八斗金渡银酒瓮、银瓶平脱掏魁织锦筐、银旅篱、银平脱食台盘、金平脱装具玉合、金平脱铁面碗。
红烛高照,金盘银盏,瞧得景睿之直皱眉。
螭纹卷草大板足案,放着瓜果六碟,蜜饯八盘,干果十二。中间是十六寸白瓷大盘,做的花色冷拼。用鱼脍、肉脯、肉酱、瓜果、时蔬等雕刻拼制成“太极雪景”。惟妙惟肖,纤毫不差。
宫婢引三人落座,景睿之在中,谢元灵在左,景秀在右。如同一家三口,围桌而宴。
景睿之取象箸,夹了一片鱼脍:“鹤善,可知这是甚么鱼?”
景秀自然不知,她对口腹之欲并不在意,食材差异知之甚少。好在贤妃畏罪之后,宫中诸事又回到皇后案头,景秀帮着处理过。尚食院食帐拟定,呈来过目,她约莫记得些。
御膳金齑玉脍中用鲈鱼,可见其为最上品。景秀答道:“可是鲈鱼?”
景睿之象箸一卷,鱼脍蘸虾醋,送入口中。咀嚼咽下,方才开口:“此是鮸鱼。”
鮸鱼为海鱼,捕捉运送至京中,其中人力物力...景秀心中暗恼。
“鲈鱼产卵回游,那时最肥美,养到冬日反到不嘉。”景睿之接过谢元灵递来的蔗浆,饮了一口,眉头舒展,接着又说,“我游历闽浙,随船出海。当地人每逢五六月盛热之日,则出海取鮸鱼。大者长四五尺,小者二三尺,紫鳞细软,无刺不腥,肉软而白。
一旦捕得,即于海船之上作鲙。去皮骨取精肉,随成随晒。海上烈日,只要三四天,就可以晒的极干。用白瓷瓶装,瓶子一定要全新未碰水。外面用净泥密封,放置阴凉避风处。吃的时候,取出鱼干鲙,用布裹着水泡,三刻久出,沥水置盘上。这样处理的鱼鲙,五六十日之内,鲜美不变。”
闲话家常,实在不是景睿之会做的事情。随着她徐徐道来,景秀心中七上八下,思来想去。
“我还没见过海,可有趣?”谢元灵侧头看向景睿之,将剥好的荔枝搁在她碟里。景睿之瞥了她一眼,却未作答,拿起荔枝干放入口中。
此时外头报菜,下酒八盏。得了应许,鱼贯而入。四荤四素,分别是:醋芹,凉笋,拌菌,糖蟹、水母脍,白龙曜,羊皮花丝,通花软牛肠。
外面乐伎鼓乐齐奏,舞伎翩翩而来,梳九骑仙髻,穿孔雀翠衣,佩七宝璎珞,垂手旋转,嫣然纵送。
殿中一时热闹起来,景秀饮了醪醴,脸如雪地红梅。侧头对景睿之笑言:“姑姑再说些民间趣事。”
景睿之正欲开口,宫婢上菜,热菜六生盘:仙人脔,小天酥,箸头春,过门香,暖寒花,雪婴儿。
“鹤善多吃些,到北边就少了。”景睿之夹了一块雪婴儿放在她碗中。
雪婴儿就是治蛙豆荚贴,用的剥皮青蛙和豆荚,并不罕见。景秀一愣,仓促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一旁谢元灵不解问道:“绣球儿要去北边?”
景睿之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神色肃然:“突厥占松谟城,有违两国盟约。年后鹤善出使松谟,与突厥商讨松谟城归属。如能不废一兵一力拿回松谟城,对她声望大增。就是谈判不成,突厥也不会对她如何。”
景秀闻言心头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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