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家里宽敞,光卧室就好几间。最重要的是,姐夫并不嫌弃他,甚至安少林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很受男主人的欢迎。住进新家没几天,他的卧室里就堆满了各种姐夫送的稀罕玩意儿,像是电影里被追求的小姑娘。安少林不像他老子,他不稀罕那些个物件,他只喜欢虚无缥缈的东西。姐夫在家的时候更是花上所有的时间和他厮混在一起,一个爷们儿,一个男孩子腻在一起竟然能欢乐和谐。
可姐姐乐不起来。两年了都,她的肚子还是瘪瘪的。
眼看着姐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同时大学开学的日子也到了。姐姐在他临行前跟他说“你以后别回来看我们,别进我家的门。“
安少林知道她生的是什么气,只是他比她更生气,还有难过。
安少林大学上了四年,真的没再见着姐姐。大三的时候,姐姐和姐夫搬家去了南方,搬家之前,姐夫特地来学校看望安少林,还送了台专业的照相机给他。
“喜欢什么就去追求什么,什么也别怕!“姐夫的叮嘱似乎是有点儿没头没脑。
相机很快就派上用场。学校里的活动,同学间的聚会都是安少林在拍照。也因为拍照,安少林结识了杜云,安静,一点儿也不娇气的姑娘。
和她恋爱到后来结婚,安少林都觉得稀里糊涂地,就像是一直被什么牵着鼻子,自己不明不白地就和她一起私奔逃到了远离故土的院子,又是一个晃神儿,两个孩子都能在地上跑了。妻子贤惠,能干,家里家外□□持的井井有条,什么也用不着操心。
可还是缺点儿什么,安少林大概回想了一下,终于明白自己缺少的是一种感觉,快乐。就像是当年住在姐姐家里时那种感觉。
吃尽苦头的穷小子一旦尝过了甜头就再也不能够安下心了,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的都是尝过的甜头。安少林自然地想到了姐夫给他的嘱托。于是他觉醒了。他想要的快乐那么简单,唾手可得。住着的院子又一次变得小的容不下身子,屋里只能躺着,站不起来,低矮的房子让人简直要窒息。
其实他被那感觉骗了,也被他崇拜的姐夫骗了。快乐多扯淡呀,追求本身更是可笑。
可悲的是,安少林全然不知,并不以为意。
与安宁最后一次见面是毕业聚餐的第二天,安宁送安楠楠到车站。她的手一直让安宁握着,柔软的像猫爪儿。两个人对前一晚的事情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
检票的队伍挤得像是罐头里的沙丁鱼,安宁用尽力气多撑出些空间好让安楠楠更自在一点儿。
“别送了,你回去吧。“安楠楠摆手示意。
“没事儿“安宁不乐意挪地方。
“安楠楠,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眼瞅着车马上就开走了,安宁终于鼓起勇气拽住她的手问。安宁多想霸道地拽住她,留住她,哪怕栓住她。
不给她自由,只要能在她身边,只要可以不用忍受煎熬。
人流来去,毫无顾忌地宣扬自己的心事儿,当着陌生人的面,假装最没有意义。他们就是生活本身,平凡又俗气。情景颇似第一次送她在机场的时候,然而,物是人是比物是人非更讽刺。
“我走了啊“安楠楠拖着箱子挤进车厢里,头也没回。
没答案或许是最好的答案。
安楠楠趴在车窗上看着她在原地站着,脸上的表情让安楠楠想不心疼都难。天气晴朗,地下站台得不到一点儿阳光,都是阴影。连成片,墙一样的阴影。她在阴影里一直压抑着,藏着秘密不肯跟人讲,战战兢兢地混在人群当中。
安宁还没走,就站在原地,跟个傻子似的,像一棵树。
车开走了。车速飞快,才两分钟就已经看不见站台上的安宁,可是安楠楠知道,她一定还站在原地,像个傻子似的。
不能承诺永久,现在快乐也不能。也许在某个平行宇宙中,安楠楠没有那么怂,在听到安宁问,“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后,会毫不犹豫拉起她的手,一起跳上驶向草原的火车,将刻板饱受的父母,俗世上的烦恼都抛在站台上,从此只有她们梦想中的辽阔草原,碧水蓝天和软绵绵的羊群,还有她们彼此。
旁边的座椅上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女人满脸幸福凑过脸去亲男人的下巴,那男人脸一下子就红了,那么容易害羞,就像安宁似的。
这种幸福,安楠楠本来也可以拥有。
安宁当初迫切地想知道关于失踪了的父亲的一切,见过最小的姑姑,姑父,听了他们的讲述安宁只觉得失望,住回家里后更觉得灰心,索性罢手,什么也不寻了。反正没什么大不了,寻找和追求其实一样,也挺可笑。
这世上有金钱,有权利,有女人,有那么多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东西,但他和她全不喜欢,这些真实的存在激不起他们的yù_wàng与感觉,唯有抓不住的感受才让他们欢喜。可痛苦与快乐本身就是骗局,是圈套,是智人在觅食过程中慢慢演化出来聊以□□的把戏,是自我欺骗。可这世上就偏偏有人乐意于自我戏耍。
安宁不乐意像他那么傻,一来二去也还是堕入他的步尘。目送过载着她的火车驶出站台,安宁就忍不住地琢磨,这一切究竟意义何在?人们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和不熟悉的人见面,装作亲昵;怀抱住不爱的姑娘入睡,心下惦记着外头的风雨;打拼事业,没有片刻的休息;呆呆地站着,坐着,脑袋里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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