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岁交之时。南朝传统,两岁新旧交替是为元会之庆,是朝野大节。太清两年的新春,南北战事已基本平和,各自退守,相安无事。此岁的元会仍如往年一般,持续十数日,普天同庆,热闹非凡,岭南亦不例外。
岭南各州军政领袖在新年初月,纷纷前往南都番禺,向节度岭南九州的岭南将军广州刺史晋南王萧黯述职。番禺城,这个冬季依然花开盈目的城市,更加热闹喧哗,岭南各州杰出人物往来不停。除了各州刺史、督军、州相,大郡太守内史,还有海南各国使者,以及游方的士子与僧人,均汇聚于此。州府述职毕,晋南王萧黯亦于永宁大殿设宴群臣。如往年般,整个元会金符宫外殿繁忙不休。
晋南王萧黯连日接待各国使节,听各州郡述职年报,常从日出忙到日落。直忙碌了七八日,终得诸事毕,州府也将到年假之时,终得稍歇。这一日,萧黯邀徐子瞻同进早膳。徐子瞻刚刚领授台城委任,出任康州刺史,不日就将启程赴任。午膳后,二人带几位护行,微服去往市集体察兼闲逛。
时正元庆大假之时,番禺市集挤满了各国各地前来买卖之人,街市间熙熙攘攘。徐子瞻在旁与萧黯说,何处是番禺最好的茶肆所在,何处是番禺最好的海货所在,何处是番禺最好的珍宝所在,何处又有番禺最新鲜的土产。萧黯便道,就去那土产丰富的橘官市。两人便共乘一车前往南城橘官市。刚近集市,便见街道狭窄,人流不息,其中行车不少,但都艰难缓行。两人便弃车步行。
徐子瞻向萧黯讲述橘官市这名字的由来。话说在汉时,岭南贡橘名满天下。皇城专设橘官署,专运岭南贡橘往京城。当时,岭南每岁佳果均聚于南城此处,供橘官甄选。橘官选出御橘后,其余佳果便被贩往岭南岭北贵人之家。到了汉后数朝,岭南御橘已非贵家专享,平民亦可食。橘官也由朝廷官署变成了普通市集。
两人边说话间,已行入市集深处。萧黯自以为在晋南时已熟识岭南果木土产,然到了这市集,却发现仍然有许多物种见所未见。就比如果品中,仅就荔枝,竟有十数种之多。橙橘亦有近十种。再有那江东珍稀果品白蔗,在此市集中,累累如薪柴。另还有香蕉、五敛子等岭北绝无的果品。徐子瞻侍从中有一位岭南农家子弟,便为他们一一讲解物名、物性、物价等。
直逛了一个时辰,众人才直穿过橘官市。时正春寒,萧黯长衫外穿了夹袍,待走出拥挤的集市,身上已有汗意。出了橘官市便是琅街。琅街道路宽敞许多,路旁有许多馆驿商户,乃富户买卖之地。
萧黯与徐子瞻行不远处,却见前方黑压压的人群堵塞了路,其内竟有嚎哭声传来。徐子瞻命随从前去打听,片刻后回来报说,前方有一商家出殡。徐子瞻奇怪道,既是出殡为何不出城,在此堵塞道路。
那随从道:“有人跑马冲了葬礼,把棺椁撞翻了。两厢便闹了起来。”
徐子瞻道:“闹市纵马,冲人婚丧,是要刑罚的。”
那随从道:“正是呢,已有州官正要判罚。只撞人的不服,正争执呢。”
徐子瞻便对萧黯道看看去。
两人正要往人群中前行,突见有几骑自南向北疾驰而来,在两人面前拐向前街方下马。马上人下马即向前行,似也是向事发之地。
徐子瞻眼尖,高声叫道:“李郎留步。”
为首的锦袍风领的青年闻声回首,正是李聿泽。李聿泽看到萧黯与徐子瞻也是惊讶,转而急步过来行礼。
徐子瞻便问:“你急匆匆的这是去哪里?”
李聿泽对二人道,前方争执者是刘释之与欧阳屹。
萧黯惊讶。那欧阳屹乃是新任新州刺史欧阳玮世子。因原新州刺史犯罪被革职,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与尚书仆射王克举荐欧阳玮出任此职。这欧阳氏本是荆湘豪强,亦是湘东王旧属,也曾于荆湘出任治中、太守、内史等要职。后任贺州刺史,任满调来岭南新州。而世子欧阳屹随仕其父至爱州,任录事参军。又陪同前来广州拜谒晋南王萧黯。
这欧阳屹却是一个名声在外的顽劣之徒。荆湘百姓歌谣说,南湘柳五,北荆欧阳。说的便是两位豪强恶少,一人是河东柳家的五郎柳敬礼,另一位便是这位欧阳家的世子欧阳屹。萧黯在京城就听说过,湘州恶少柳敬礼的斑斑劣迹,这位欧阳屹与他齐名,言行也可想而知。此次,欧阳屹随父亲来番禺述职,萧黯见过他几面,不料在此处又遇见。
徐子瞻问李聿泽可知争执缘由。李聿泽便道,听家奴报说欧阳世子带着家族部曲在闹市纵马,冲撞了一户出殡棺椁。那家的儿子们要欧阳屹大礼跪拜亡父,欧阳屹不拜,那家的长子便以头撞地,阻拦不放。恰刘释之带属官乘车经过,便要治欧阳屹闹市纵马之罪。欧阳屹不服,两厢便冲突了起来。
李聿泽见萧黯不语,便又道:“若按广州法礼,刘州相确是有理。然按国法,欧阳世子是子爵嗣子,怎能给商人行礼,所犯过错亦不至被刑罚。况且,刘州相执法严格,对欧阳世子本有先入偏见,所以此番在闹市中出言毫不留情面,彼此难看。如今,京官与州官都在番禺。此番若处理不公,一是会伤了州官世家的脸面,就是传到京中,也难免会说我广州只知州法不知国礼,侮辱贵族士子。”
徐子瞻道:“这事和你什么相关?你做什么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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