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十二月之时,霜封大地,即使地处江南的建康也是一样的天寒地冻。再有十几天就是元会节,建康城内外繁忙,街巷喧嚣,集肆鼎沸。台城里,上至公卿重臣下至宫城守门小吏亦忙着年关诸事。各宫院王府主事者与有职内官也都各劳其事。剩下那最有清福者,便是诸宫府里无所事事却能任性享乐的少主们。当然这些逍遥少主中不包括嗣子,嗣子自儿童起,便要协助长辈主家理事。当然也不包括厌这样的另类少主,他只清闲,却并无玩乐。
厌自那日从士林馆领责回来,便坐在玉蟾殿念了一晚上《相续解脱经》。越念越觉得皇祖父所责字字如是,越念越觉惭愧自责,于是他又加重了对自己的惩罚,连着一个月每天只吃一餐。就在厌将自己关在玉蟾殿恹恹自省之时,发生了几件小事。一是紫阳宫突然送了十名带籍宫奴过来,说是送给无爵无封的皇孙,于是只能拨给了玉蟾殿。二是大司马羊侃差人送了一套帛抄本的清河白马公崔浩评注的《易经》《尚书》《中庸》,还有一套簇新的游方道士郦道元评注的《水经》。这些都是难得的北朝书典,指明是送给皇孙黯。厌却依然沉浸在自己的罪省中,视周遭诸事于无物,任凭时光滑向了年关。
忽然一晚,下起了轻雪。十二月的细雪缠绵着下了一夜。厌清晨推门一看,整个玉蟾殿银装素裹的盖上了一层。就在这一片冰清玉洁的天地里,有几颗老梅挺出一簇簇红艳艳颤巍巍的花朵,带着冰凌霜花,显现出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厌这才发觉自己院内不知几时竟种了这样几株梅树,呆看了良久。
然后,厌在这一个清晨做了一些不同以往的事。他命宫奴们把殿内的门窗都敞开,又命他们沿着门窗安放案塌、暖炉,又命将琴案,棋案,画案等什物都搬了出来,又命去准备暖酒果品等物。然后亲笔手书两封请帖,命亲随内侍送往东宫临城公、常山公主兄妹二人处。这内侍自调来玉蟾殿就未见过家主请过人,便拿着请贴忸怩犹豫说,未见过这样贸然请人的。万一临城公、常山公主不在或者事多不得来,岂不是没脸。厌只说不来便罢,只命快去。亲随内侍这才怏怏去了。
厌眼看着内侍去了,自己随手捡起一部《庄子》闲看,却总看不进去,莫名有些烦躁,索性将外面的羔裘裎脱了,只穿一身冬袍立于梅树下呆望。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一声娇音笑道:“七堂兄,扮什么雪中仙?”厌回神,就见一身白狐裘的常山公主萧妙契笑吟吟的站在院中,左右几位锦袍女侍也笑。厌忙迎了上来,口称失礼,未到仪门迎接。
常山公主妙契笑道:“每次赴宴都是下车就迎上一群人,然后就身不由己的被带着走。闷也闷坏了。还是你这里好,没那么多规矩。”厌看她左右,便问临城公大联。
常山公主妙契已经移步打量四周,只随口答到:“四兄长病了,托我向你致歉。是三兄长送我前来。”厌听说,便边命女官侍奉常山公主,自己出院迎接宁国公萧大临。
至仪门,方知堂兄萧大临依然在歇车院的暖车里,厌便亲至歇车院内迎接。大临这才下车回礼。厌便邀请他去往玉蟾殿正院。大临却拿着香绢掩鼻,气息不顺道:“你府里实在是不成法,这歇车院怎么粗陋污秽成这个样子。”厌奇怪的环顾,这歇车院打扫的还算整齐,又只停着东宫的几辆车,怎么也不至于到污秽程度。萧大临又皱眉道:“这地铺的是什么?这靴子是不能要了。这院里至少也该燃上两炉香,薰薰这牲畜之气。”又指了指在院门旁侍立着宫奴说:“哪里有这么没有眼色的奴才,看见家主贵客,不来跪着迎接,只远远的行个礼就完了。”转眼又看到不顺眼之物:“再看看这牲料,这料槽……”转眼又看到扫帚瞠目道,“这是什么……,洒扫之物也能摆出来见客?得了,东宫中还有事,本公先行回去。待常山想回时,请派人回宫知会,本公再来接她。”说着便自顾蹬车离去,厌无奈折回。
常山公主萧妙契却是泰然自在,已经将整个玉蟾殿都参观遍了。见厌回来,笑说:“七堂兄,您的院子不用改样,直接就可搬到寺院或者道观中了。”
厌知妙契在打趣他清朴,一笑了之,又将大临话转告于她。
妙契满不在乎笑道:“不理他。全台城我看您的殿院最清静。无人管着,无人约束,做什么也没那么多人看。拿笔来!”厌未及反应,玉蟾殿内侍却马上以厌未见过的麻利谦恭,奉上笔墨。秒契便提笔书写,是请帖,却是她以东道主自居的邀请贴。一气写了足有十几封。写完便吩咐去送贴,众宫奴领命而去。转瞬,便只剩下三封。
妙契便对教养女官道:“奚蔼表姐最难请,非阿娘亲去不可。若表姐终是不来,有劳阿娘再替我向舅母请安问好。”教养女官便去了。常山公主又对另外一位女官道:“小何贵主若有事,只说天大的事赴完我的席,我帮她办。”又拿出最后一封请帖对另一位锦衣女官道:“这封给夏侯。若有旁人在,对夏侯贵主要行全礼,说我读书有疑惑要她解;若无旁人,只实话说与她就是。”
常山公主吩咐完请帖事,又指使宫奴重新摆放案榻。把自己当做玉蟾殿主人般,指使得玉蟾殿宫奴团团转。转念又想起一事,便吩咐人去取二十匹彩缎。厌奇怪,问她何用。妙契笑道,贵府的歇车院会脏了鞋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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