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元生大步踏出宣室殿,高七早有布置,如今回廊上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不见——也不对,虽然回廊上无人,但石阶上,却坐着一个人影,因在暗处,稍不注意,却会当成了影子……牧碧微靠在阶旁朱柱上,抱着膝,目微闭,竟似在这里睡着了。
“微娘。”聂元生轻轻叫了一声,脱下外袍,替她盖上,“怎的会在这里等?我不是说了,事情结束就去澄练殿寻你么?”
牧碧微被他惊醒,迷糊了片刻才道:“结束了?”
聂元生笑着抚了抚她的鬓发:“结束了。”
两人都有些怅然,沉默了片刻,聂元生推她道:“莫在这里坐,仔细着凉,先去澄练殿罢。”
走了几步,他才想起来,问道,“你没带阿善?”
“最后一步,我总不放心,如今是叫她不许离开恊郎半步。”牧碧微吐了口气,看着他问,“接下来的事……”
聂元生一笑,上前搂住了她,温言道:“交给我罢,你放心!”
牧碧微安然一笑,柔情无限的靠入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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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元年夏,太上皇姬深于宣室殿内猝然驾崩,是夜,赤星现。
姬深生前无道昏庸,先有白虹贯日为警,却仍旧不思悔改……他忽然这么死了,虽然死得如此凑巧,但连史官也只能含糊的暗示多行不义必自毙……
太上皇大行,于中极宫设灵致奠,清平帝自然不能再是个幌子,即刻搬到了宣室殿,宫中风云变幻,如何氏、牧碧微自然是早有准备,对进宫不几个月倒先经历了两场国丧的吕氏、陈氏来说,却无疑是天塌地裂一样——新人们在灵前哭得当真是凄惨万分、令人不忍继听!
中极殿的后殿,何氏揉着额角对牧碧微呻吟道:“我就说我要躲到曲氏那儿去!这两日本来就忙得我不可开交……如今想趁着守灵眯一眯,她们哭得仿佛号丧一样……”说着又笑了,“的确是号丧来着。”
牧碧微精神看着也不是很好:“亏得有她们在那里卖力的哭,咱们好歹也能歇歇。”
“左右不过那么回事,如今可不比从前。”何氏说着,欢快起来,“咱们公然在这儿歇着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闲话先不提了。”牧碧微看着她道,“如今新帝移居宣室殿,你的甘泉宫仿佛还没着落吧?”
何氏狡黠一笑:“我不是正等着苏家替我上书么?”
“你能保得住姬惟?”牧碧微挑眉问,“邺都世家不放心他不死的。”
何氏微笑着道:“苏家也保他不住……若不上书替我争那太后之位,就怨不得我先下手为强了。”
何氏心心念念的太后名份还没开头,西北却有使者叩关,言是柔然使者,持柔然可汗之令,欲往邺都觐见清平帝。
被曲夹留在西北的副将不敢怠慢,飞鸽传书急报邺都,清平帝年幼,群臣商议之后,都同意了一见。
对柔然忽然遣使,邺都大部分人都是一头雾水,只有牧碧微对何氏说了一句:“放心了?”
“放了一半的心。”何氏笑了一笑,“朝中这些老家伙……可不好对付!你看,姬恒好歹在我跟前养了些日子的,如今还一口一个母妃的叫我,这回柔然使者见是不见,居然半个人也没问我!”
话是这么说,但看她拨着镯子眼中寒芒闪烁的模样,她也没打算让自己好对付。
牧碧微此刻亦是百事缠身,无暇多理,只道:“他们当初力荐姬恒,无非是看中了没有外戚来和他们争!又怎么会高兴再有个太后?何况你也不是好糊弄的太后!”
何氏眯眼道:“若非聂子恺肯破局,姬恒哪有那么好上位?”
“不说这个了……”牧碧微算了算时辰,起身道,“我要回去哄恊郎吃药了。”
何氏敛了笑,道:“去罢。”
回到澄练殿,姬恊闹了半晌,才肯喝下药汁,喝过之后,他就沉沉睡去,阿善在旁道:“这假死药再喝两次就成了。”
顿了顿,她犹豫着问,“女郎,不告诉老太君他们了吗?”
“如今太早了。”牧碧微摇着头道,“宫里乱得紧,正是趁乱行事,我没心思管他们,告诉了他们不过平白的担心难过……到时候再说罢。”
她看着阿善,“你会有说的机会的。”
阿善正待说话,外头,素丝进来,脸色古怪道:“娘娘……武英郡夫人求见!”
“她来做什么?”牧碧微与阿善对望了一眼,“她不去华罗殿,跑咱们这儿?”
但武英郡夫人到底是一品夫人,牧碧微也好奇她忽然过来寻自己是什么意思,因此还是吩咐了请。
着素服的武英郡夫人看起来比三年前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两人寒暄了几句,她也不罗嗦,直截了当的请牧碧微禀退了左右,只留心腹伺候,才从身后的贴身使女手里取过一只狭长的木匣,淡淡的道:“不久前,苏家偶然得到了这幅画,想请娘娘品鉴品鉴。”
牧碧微心头狐疑,并不去接,示意阿善放在旁边的案上,微笑着道:“夫人好意,只是本宫近日繁忙,恐怕无暇鉴赏了。”
武英郡夫人见她防备和拒绝也不急,只提醒道:“娘娘若是无暇鉴赏,不如送给令尊,虽然不能说是念想,但也算是故人之物了。”
牧碧微听得心头一跳,禁不住就看向了那个木匣……
沉吟半晌,她吩咐阿善:“打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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