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人于贾政面前问起宝玉是何性情, 贾二老爷一定会毫不犹豫抛给对方八个大字:“不学无术!一事无成!”
最后再愤愤加上一句:“孽子!”
好在这孽子不知是哪一日忽的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整个人皆焕然一新,忽然便日日勤学苦读起来。虽然放在贾政眼中仍然算不得十分努力, 然好歹是比先前那个只懂得日日调脂弄粉、看些淫-词艳-曲的纨绔子弟好上许多。
虽心知宝玉已有许多变化, 然而眼下忽的听护国公说起救命恩情一事, 贾政心内仍是不可置信的。他紧锁着眉头,又问:“国公爷确定不曾弄错?我那孽子平日里只是往张府去上课,要么便是在府中孝敬祖母,哪里会有这个机会救了令公子的命?竟令贾某愧不敢当了。”
贾大老爷闻言, 登时暗戳戳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随即满面堆笑道:“二弟这是说的何话?我看宝玉那孩子心地良善, 为人也乖觉懂事, 怎么便不能有救命之恩了?国公爷如此英明神武之人,难道还能弄错这等小事儿不成?”
这番奉承听的柳清浑身都有些不舒服, 一时也不想再看这年近半百的两兄弟针锋相对些无趣之事,便温文一笑,道:“还是先将令公子请出来一见吧。”
贾政颇有些为难:“我那孽子,如今仍在林府上做客若是国公爷果真想见,我这便命人去接了去。”
护国公轻笑了一声, 行礼道:“如此这般, 真是有劳政公了。”
贾政与贾赦皆知这位新出炉的国公爷是如何的炙手可热,忙命人上了好茶, 满面春风地陪着说了些话儿。林府离此并不算太远, 不过一顿饭的工夫, 宝玉的马车便到了荣国府门前。
柳清正自应付的不耐烦,便见门口的丫鬟脆生生来报:“宝三爷来了。”
柳清凝神静看,只见一面如满月、唇若施脂的小公子从门槛处施施然踏入,生的大约十四五岁模样儿,身形纤细、面容俊秀。最出挑的却是一双顾盼生情的桃花眼,生生从眼波中流露出万千种荡漾的情意来,只令人觉着心神一醉。
若说这身皮囊,自是极好,柳清于江南走了一遭儿,看多了这些个俊秀的男孩子,却是头一次见着这样出挑的。
他暗暗点头,心内已有了三分喜意。待再看见宝玉进退有礼、乖巧懂事的模样儿,只觉着与贾政口中的孽子是云泥之别,一时间口气也柔和了许多:“这位便是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了?果真是如宝似玉,名不虚传也。”
贾政诚惶诚恐道:“小儿无能,不敢当国公爷如此谬赞。”
“如何不敢当?”柳清愈看宝玉愈觉着顺眼,干脆将人拉的近了些,笑道,“若不是我那外甥先收了徒,我少不得也动了这收徒的心思——令公子当真是龙姿凤章,风采灼灼啊。”
他顿了顿,这才方提起自己此次来意:“我先前听闻,你在那章台街上买了个丫鬟进府,是也不是?”
贾赦贾政俱是一愣,贾大老爷心内转过了千万个带了些情-色意味的念头,只嘿嘿笑道:“宝玉这也是成人了,怎不在府中挑两个进房里,还去外面寻那些野花儿呢?”
他一时忘情,这句话说得着实粗鄙。柳清听了不禁暗暗蹙眉,心头对荣国府如今的败落之势愈发看明白了几分,只装作不曾听见,仍执了宝玉的手笑道:“原是我儿一次上街憨玩,不料却被个人贩子拐去了。偏生我儿生的秀气,他便全当是个丫头,一时竟胆大包天将人发卖了。自我回京后查了这许多日,方才知晓是被你所救,实在是要多谢你这救命之恩了。”
他本便是备了厚礼上门的,如今便将这礼送与宝玉,方道:“不知可否能令我儿出来与我一见?”
宝玉早便知晓此事,自然是心知肚明。他也明白这其中掺杂了许多后宅阴私,碍着柳家的名声,也为着寒烟的名声,柳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嫡母趁着夫君不在发卖庶子这种消息传出去的,因而听了这话,一丝讶异也无,忙命人去叫寒烟。
一时寒烟来了,柳清凝视他许久,只觉着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柳清与发妻原是青梅竹马,自幼一同长大,情分自然非比寻常;而寒烟,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错误的产物罢了。自他出生之后,柳清便觉着深愧发妻,平日里并不曾专门去看望这个孩子,一年到头,也不过偶然遇见个两三次罢了。
只是那时看到的寒烟着了女装,怯生生地低着头,连话也不敢多说,如鹌鹑般缩于一旁,只在柳清心中留下了个瑟缩的影子。而如今正朝着他走来的这人,虽则眉眼皆秀气的不像话,却眉目含笑、身形挺拔,通身气质纵使是一身毫无装饰的青衣也全然遮掩不下去。他的眉梢眼角中噙着傲气,无须多话,自然便是凛然不容侵犯的姿态。
除了眉眼,与他记忆中那人,竟无一丝相似之处!
柳清怔怔地看着,一时不由得心内一酸楚:是了,青荷连个庶女的终身也容不下,如何能对他好呢?竟活生生让他的儿子穿着裙装、关在柴房中那许多年!
他满心满意皆是愧疚,只恨自己如何不曾早加注意,不由得颤声道:“妍儿”
宝玉见了此情景,早便拉了贾赦贾政下去,连厅内伺候的下人也悉数遣开了,只留给他父子二人。
“大人何须如此唤我?”寒烟漠然拂开他的手,“如此亲近之称呼,寒烟实在是当不起。”
柳清一颗心竟像是被什么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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