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宝玉相处早已不是一日两日, 北静王也深知宝玉的性子。虽说是个勋贵子弟,宝玉却从不喜爱求人, 反而更喜施恩于人, 与人相交也皆是为着脾性相投,而不是为了世人所求的功名利禄之流。也是因着这个, 北静王一向甚喜他的性子。
然而如今,宝玉头一次来有求于他,为的却是一个他连名字也未曾听过的七品小官之子!
北静王心底一阵阵澎湃着波涛,几乎恨不能将那个人揪出来看一眼, 看看究竟是生成了如此模样儿。然而他日日与天家打交道,城府也不同凡人,因而此刻面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笑道:“这也不是何事, 不过遣个人来说声也就罢了,如何还需你专门过来一趟?”
说罢便扭头嘱咐一旁的王府管家:“去, 将张太医请来,就说需要他老帮忙看看我一位朋友的病情。”
宝玉见他应允了, 心底内自是欢喜不胜,忙道:“如此这般, 真是多谢王爷费心了。”
北静王看他眼波流转, 一双春水潋滟的眸中全然都是喜意,愈发心潮起伏, 笑问:“不知那位秦公子, 年龄几何?生的如何, 功课怎样?”
他素来爱结交文人墨客,宝玉听见此问也不觉着惊异,便答道:“回王爷,与小民年纪相差无几,若说模样,倒比小民胜上几分。如今就在他府中读着书,□□着五经,只是身子单弱些,易生病。”
北静王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随即缓缓啜饮了口茶汤,笑道:“你倒是讲义气。”便将此话掩过不提。
恰巧此时管家嘱咐完了话,宝玉便带着张太医一同告别了北静王,匆匆赶去了秦府。张太医祖上三代皆出身杏林,他自己又好学,医术精湛自然无须说,秦可卿见真有太医前来,心底里也着实是安心了一些。
只是诊过了脉,张太医面上颜色便有些不好看,从里头屋里出来后便与宝玉道:“这位小公子本就有气虚之症,如今挨了打,又有一股气郁结于胸,愈发不好了。我且先捡上五日的药与他吃,若是五日后好转些,便按这个药方儿抓下去;若是不好,我再来为这位公子看上一回。”
秦可卿察言观色,便知秦钟这病情不好,忙命丫头拿了二十两银子的荷包塞与了太医,轻声道:“多谢张太医今日来寒舍亲自为舍弟看病,真是劳烦太医了。以后,还需麻烦太医再略费一些心。”
张太医见他进退知礼,生的亦是一副招人的好相貌,心底内已是有了三分善意,又想着北静王的情面,便道:“这心病,还得心药来治。这位小公子究竟是为何而病,只怕公子心内清楚,解铃尚需系铃人,平日里多加开导,方为上策。”
秦可卿忙记下了,又亲自送了张太医出去,再三寒暄,方送其上了马车。
待到车马辘辘走远了,他方才扭头含笑对宝玉道:“宝玉,这次真是承了你的情,若非你,只怕钟儿这身子只能这么一日日蹉跎下去了。”
“鲸卿定然会无事,”宝玉安慰道,“秦大哥且放心。”
“只是还有一件”秦可卿微微蹙起两道青山也似的眉来,神色间隐隐有些犹豫之色。
“有何事?秦大哥但说便是。”
“你也知晓,钟儿心思重,”秦可卿轻声道,“平日里有何心事,也不愿与我说。你与他交好,若是能多来开导他一些,我便更放心了。”
“这有何难?”宝玉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况且我与鲸卿情分如此,原是应当的。”
自那日之后,他果然便常常往秦府去,先前唯有秦可卿一人作陪,后来秦钟身子逐渐有了些起色,二人也能说上些话儿,宝玉以言语安慰之,渐渐也令秦钟宽下了心来。秦业眼看着这遭儿如此之险,自此后亦不敢十分逼迫,哪怕智能儿再偷偷上门来看秦钟,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
这日宝玉仍旧从秦府回来,便见无字天书晃荡着双腿坐在台阶上等他,手上仍举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连粉嫩嫩的脸颊上也沾染了许多糖渍。宝玉走近了几步,看着他这模样,不由笑道:“每日都是这般吃啊吃,你也不怕吃出什么毛病来?”
“能有什么毛病?”无字天书又咬了一颗山楂下来,瞥了他一眼,“你又去看那秦钟了?”
“是,”宝玉从袖中掏出自己的帕子,低下身去与他擦拭嘴角,“怎么?”
无字天书的面上有了些意味深长的神色,笑道:“没什么。”
结果便被宝玉狠狠地戳了一下额头。
“你这哪里像是没什么的样子?还不快快说来,才是正经。”
“我只是感叹一句罢了,”无字天书幽幽道,“秦可卿这一招儿可真是两全其美,一面排解了弟弟的心事,一面又可日日见这心上人——哎呀呀,这可真是走的一步好棋。”
宝玉:“心上人?”
他一瞬间想起自己这蓝颜祸水的属性来,登时从台阶上跳了起来,惊道:“你莫要胡说!秦大哥怎会怎会”
然而说着说着,便连他自己也莫名生出了几分心虚。这些日子,他日日去秦府,哪一次秦可卿不是一路笑盈盈地陪着?哪怕他坐在床边儿和秦钟说话,秦可卿也会放下手头的事情匆匆赶来,非坐在屋子里头瞧着他们两个不可。
原本只觉着是秦家的待客之道,然而如今听无字天书这么一说,宝玉只觉着这些个事情瞬间都变了味道,一瞬间汗毛都要倒立起来。
无字天书晃了晃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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