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臣回来路上过二白渡桥,见二“友邦”人士在大打一个十六七岁之车夫,并将其车子推倒在地,强将四十元钱塞给车夫,车夫厌少,一定不要,“友邦”真恨极,大追大打起来,巡捕二个却逃避得无踪,均臣见状气愤得发抖。据一老者说“日人打车夫是常事,有时远远地拉来,有时会给以配给之香烟,或给洋一元,违抗一声,就是一个巴掌,车夫往往扯票而去。友邦平民打巡捕也有的是。”均臣听到伤心处,也就拔足走了,可是这个可怜的小车夫不知怎样地在受苦了,不要钱白给“友邦”服务尚要打了,这原来就是王道吗?“天总有一天会亮的,现在已看见一线曙光了。”
翌日,均臣与幼臣先到老赵家,赵说其夫人腰病不能陪他们下船了,二人谢了并说些客套话便离去。十时半兄弟俩到抵姨母家,大姨母已预备停当,泉夫妇也已到。大家雇车二辆,均臣与大姨母先行,其他人乘电车来。到了鱼市场,均臣到车站等大舅他们。等了多时他们才来,共同至码头,见人潮蜂拥,排队冗长,不能进,于是塞钱二百元予巡捕,一百元予小工,方才上了舢板。舢板刚要驶出,关员又来敲钱:“假使我将你们东西掏了一塌糊涂,你不觉讨厌吗?”天下竟有这样事,但在这种理由下不得不塞钱。将下船,又要行李钱廿元,上船每人卅元,浦东上船,出水脚一百元。大家走到一棚下,人虽陆续进去,但因人愈多愈拥,所以木帽子[1]等大敲竹杠,每人五百至千元,即可从横边跳上船,并公开索钱,而无钱者只得拥着。有日人持粗木一条,在另一码头与狗等亦在大敲人,因为那里也是“黑进”[2]。均臣真等得火毛,东西无路,木帽之价吓得恐人。见大姨母与大舅父等挤得苦透,但也只得忍着。三时多,人始少,黑进价降,但大姨母不愿被敲,于是与人群拥着慢进,好容易轧了进码头。均臣和幼臣不能进,只得在外看。但见他们轧到上轮梯时,忽不能走了,因为日人之粗棒又在显威风了。骚扰一阵后始已可通行。这时泉已上到船的三台格,行李均拿上,大舅父上不去正在发急,均臣冲进去将大舅父托上,大姨母吓得直叫,大喊不要去了,幸一个关员大约血已捞足,良心发现,设法叫莉霞及大姨母进二舱厨房,但莉霞手中的派司突然落水,她大叫,关员马上叫人捞上,始息。她们马上进内,未见出来,泉与均臣尚可见,均臣叫其进去看,他说走不开。那时人之多,真是多得吓人。在救命船下也躲有人,据说有二千余人。最可怜为一中年人大约本有病,被粗棒吃了一记,竟伤得佝偻像虾般卧在地上。有的做好事,将其硬塞到四等舱,仍不成,说死了,船仓不能进口,于是复拖出,扶着他的女人还吃到日本人的巴掌。
均臣颓然坐在码头上,看着乱糟糟的乘轮情形,心想:最好能画他出来,一副人生挣扎图呀。你看,有钱的早就高坐在头等看着别人争斗,无钱的拼命向着四等去挤。胜利者笑了,失败者哭丧着脸,这几等几等正如社会的阶级,这横肉满脸的巡丁、伸手要钱的关员正如统治这个社会的魔鬼。不觉得他竟低低地像梦样唱起来:“可怜的中国人,徘徊彷徨挣扎,受驱逐受杀戮…”唱着唱着莫名其妙地酸了鼻子,但马上收转了,还是那个想法:“天总有一天会亮的”。四时半正式开船了,莉霞仍不见从船内出来,大约他们总可遇到的。均臣突然想到老赵给他的一张卡片,于是忙扔给泉,叫他可到厨房问找一个张某设法找一位置。终于开船了,那船本来有点倾,行时也有些倾,可为了回乡什么危险都得背呀!他摇手与泉别,自己与幼臣也乘舢板归,他心中祝着他们成功,他们平安。待他们至姨母家已五时多,肚中咕噜不停,两臂已晒得如阿三[3]。均臣本想在姨母处吃饭,但时候不早,即归,回到店已六时多,吃一大碗剩饭,味真好。
昨夜均臣翻来覆去睡不稳,时时想着大舅父大姨母莉霞和泉等,心想他们今早九时该到了吧。他下意识地在报上找寻什么骇闻消息,心想乘了这许多人的小船,行起歪斜的样子,这些使他莫名其妙地担忧着,心中祷告着平安。昨夜据说飞机过境,下弹数枚,大约在自来水厂附近,有说在晨七时听到放高射炮数声。今早报载,昨日下午有美机六十架袭日本之中国、九州岛[4]。
衡阳方面报上无一说起,前日谓有渝六军在四周进袭,带有机械化部队,想必今日一定失守了,所以缄默。据江南所的日人说,美机飞极高,声小,不易打坏,日机则一打就坏的。这样可知上海所以不抵抗了,至于高射炮,不过是送客,瞒人眼目而已。
上午,接到葛夫人电话,要均臣买夜壶一只送来葛府。拿了买好的夜壶,均臣送到葛先生处,见葛先生脸色尚好,闲话仍很多,听说夜壶要二百元,大叹物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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