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的叫声更加尖细,它一直退到了院子中央的玫瑰花丛里,两眼中尽是恐惧,全然不顾被玫瑰花枝子上的刺扎破了脖子而鲜血直流。郭丁丁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也从家里迎出来。
让金尚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郭丁丁的怀里也抱着一个同样大小的女孩。那小女孩头上的蝴蝶结鲜红得十分耀眼,像那黑狗的脖子上的鲜血的颜色。金尚忙打招呼,道:“二叔。”
“哈呀,贵客,快进家吧!”郭丁丁满面春风地走到金尚跟前,紧紧地拉住了金尚的胳膊,又道:“我就知道你会来家哩。”
“知道个屁,又犯病呢吧?”郭彩云上前拍了郭丁丁的肩膀一下,道:“他刚从坟上来,得去池子里泡泡,把身上的熬气扔喽再进家,快,你陪他去!”
郭丁丁摇摇头,对金尚说:“看吧,娘儿们就是事多,儿子大老远来了,不让进门,先你妈的进澡堂子,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说归说,骂归骂,郭丁丁还是乖乖地把手上的小孩子递到了郭彩云的怀里,说:“老子一辈子在你面前威风不起来,妈了个把子的。”。郭彩云同时抱着两个小孩,笑得很开心,说:“尚尚,看你大娘现在……唉,成老妈子啦。”
金尚看看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孩儿,问:“大娘,这是二姐和三姐的孩子?”
郭丁丁抢先一步,说:“还二姐三姐?这是你哥的孩子,操,郭喜来枪法准,一枪打中俩儿,娘的,唉……”说完,郭丁丁拉了金尚的胳膊就走。郭彩云说:“一人一个命,早生齐全了早省心……咦呀,狗狗,狗狗,你这是怎么了呢?”不知道那黑狗有什么意外,郭彩云急匆匆地大呼小叫着冲进了院子。
金尚被郭丁丁拉着走过了一个街口,又走过了个街口,觉得这两口子实在怪异,问:“二叔,你怎么知道我来你家?”郭丁丁终于松开了金尚的胳膊,说:“我的儿,你动脑子想想,你们迁坟的时候,我们在楼上都看见了嘛,对吧,你做得很对,现在就得让吴家人看看,你们金家还是后继有人嘛!”
金尚有些小感动,没想到身份尴尬的外乡男人,如今竟然还是站在金家人的阵营中啊。金尚说:“二叔,其实,我倒没把迁坟这个事儿看得有多重,只是我爷给我爹托梦了嘛啦,我们花点钱,只求睡个安稳觉嘛!”
郭丁丁在一处挂有“龙门汤池”招牌的台阶前停下,说:“那是嘛,那是嘛,你爷爷一辈子不做人下人,我知道他的心思,你可得善待你爷爷坟里那个灵物!”
啊?这“土鳖”二叔什么时候变成半仙儿啦?
金尚忍不住反问道:“什么灵物?二叔,你听说什么啦?”
郭丁丁叹口气,说:“没听说什么,走吧,进去泡泡吧,你大娘那臭老娘们儿的事儿可真多……”
“龙门汤池”是鲤鱼洲镇上最古老的澡堂,大概是取“鲤鱼跃龙门”的寓意。但如今看起来,生意并不怎么样。郭丁丁在柜台上跟老板哼哈了几句,要了一个单间,说:“没带钱,先记账吧。”金尚忙道:“二叔,我带了,我有钱!”然后又问:“老板,多少钱?”
那老板像是不认识金尚,说:“你是客人嘛,我们不收客人的钱。”
郭丁丁也不多说,拉了金尚就往里走。
鳄鱼洲的老辈人有泡澡堂的习惯。不过,到了金尚这一代人,基本上已经没有年轻人再到这不大合乎现代卫生习惯的地方来泡澡。进了单间,脱了衣服,金尚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抢先一步蹲到了水中。郭丁丁看了金尚一眼,骂道:“臭小子,跟你哥一个吊毛病!”
金尚知道郭丁丁说的是郭喜来。在郭彩云和郭丁丁的嘴里,早出生一个小时的郭喜来一直是金尚的哥哥。金尚说:“二叔,我哥他应该也不喜欢这种地方吧?”
“他?吊毛病太多,不说他!”郭丁丁在池子外面点上一根烟,然后才下到水中,蹲下,让水一直漫到下巴。金尚觉得此刻有些无聊,就问:“二叔,等我哥把生意做大了,你会不会离开鲤鱼洲?”
“做大?哼,问题是,他什么时候把生意做大?他是一个没有灵性的人,不可能做成大事。”郭丁丁说完,又起身吐掉嘴里的小半截烟屁股。就在他起身、转身的一瞬间,金尚突然发现郭丁丁的后背上一片土黄色,像背了一个补丁!金尚说:“咦,二叔,你背上怎么啦?”
“嗯?你都不知道这个?怎么会呢?谁不知道我背了块补丁?”郭丁丁显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从他入赘到郭彩云家,鲤鱼洲的男人们谁不知道他后背上有一片别人的皮?金尚这小子怎么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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