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要远行,我自想起有两样东西要给他,一件是写着曹国公托付之事的纸卷,一件便是他留在我这里许久的药瓶。那纸卷是我耽搁很久了的,如今随了他去,也算了我一桩心愿。药瓶,彼时里面的药末已经被我用完了,我便想起他给我时说的话,“我因自幼习武,常常摔碰,习惯带一些跌打药膏在身上”,故而又去药铺将这小瓶灌满了,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想,一桩心愿加上一点心意,是我能给予他的极限。即使还有那些无法偿还的救命之恩,我的心也到此为止了。
长夜将尽之时,我终于收拾起思绪,将两样物件细细包好放在枕边,然后和衣靠在柴房的泥墙稍作休息,很快我就要起来给徐道离送行了。
“咚咚咚……”
未合眼多久,只觉哪里传来急促的敲打声。因也担着看护后院的职责,我便起身点了盏灯去察看。可四下里看了一圈,也不见任何异常,声音也不闻了。我便疑心是自己听错了,抬脚便往回走。
“开门…开门啊……”
抬起的脚还没有落地,后门处竟惊悚地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且嗓音含混模糊,在宁静的后院里显得十分诡异,当即吓我一跳,将手中灯盏也摔在地上。
待冷静片刻,那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便捡起灯盏重新点着,壮起胆子走近了过去。心想,这开化坊临近皇城,诸多重要官署都在附近,所以日夜都有金吾卫巡街,一向治安极好,若这个真是什么歹人,我便高呼几声就能引来救援,不用害怕。
“是谁啊?外面的是谁?”我贴到后门,抓住门闩,镇定问道。
“阿真!阿真!快开门啊……”
外面突如其来的疾呼让我一下子惊恐万状,此人竟知道我的名字,且声音越听越像十八公子!便念及上次他吃醉的情形,想着外面要真是他,八成又吃多了酒,恐怕不好,赶紧不顾一切地拔闩开门。而结果,果然是他!
他瘫坐在门槛上,眼睛微闭,口中呢喃,一袭白色袍服沾得到处污泥,又是醉得一塌糊涂。
“公子!公子你怎么又这样了!来,小奴扶你进去!”我奋力去扶起他时,感觉心里痛得快要呕出血来。
“阿真!阿真…我在外面敲了那么久的门,你怎么才来啊……连你也和他们一样了吗?”
我扶他在肩上,以我瘦削的身体去撑住一个酒醉的高大男子的分量,本是多么大的艰难,却在听到他迷迷糊糊说出这句话时,顿觉浑身神力。别的都可不论,我只道这话里,他看我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我将他扶靠在马厩外围的栏杆上,将灯盏也就近插好,又恐他醉酒畏寒,从柴房里抱出一床被褥披在他身上,倒来热水喂他。我第一次照顾人,第一次照顾他,显得慌乱而没有底气。
他好似慢慢睡了过去,可嘴里还是细细碎碎说着些什么,鼻息很重,眉头也紧皱着。我不忍,不由伸出手去抚平他的眉间,可能是仗着他醉酒无知,但心中也是发憷的。
“公子,你若心里不快,大可驰马骋怀,你不是最喜欢马的吗?为何要屡屡醉酒,伤害身体呢?”我抑制不住垂下泪来,实在有锥心之痛。
“阿真,其实全长安城我最喜欢的是你……”
他突然醒过来,说的这一言,仿若抽髓般令人百骸一震,我手中的茶杯亦霎时间滑落在地,碎渣四溅。待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以为方才是魂魄出了窍,可,他的手却赫赫然握住了我的一臂,目光飘渺但真实,口中继续说着:
“阿真,只有你会安静地听我说话,只有你会认真地看着我,从来不会强迫我,从来不会看轻我。我只有与你一起论马时才会感受到片刻之美好……你不知道,这长安城,最是无情了……”
他说完了,终于沉沉睡去。
这番话,是醉话,也是真话。而我的心,长久以来对他的思慕之心,也就因他这番话,瞬时变得无比平静与满足。老天予我和他这样悬殊的身份,本就没有几多相伴的时光,而我却在这少得可怜的光阴里赢得了他内心的眷顾,就算只是以一个马奴的身份,又如何呢?
他心里有我,他刚刚自己告诉我的。
“其实,全长安城我也最喜欢你啊……”我微笑着,欣喜地,大胆地对着他的耳畔说道。
我知道他睡熟了再听不进的,可这恰是最美的,正好的。
月落星沉,天边亮起些微曙光。我知道,我与他如此相对,如此贴近的时辰不多了。他终究会醒来,然后变成另一个样子。
——从徐道离处写来
灰暗的后院里,马厩围栏处有一点灯光,这是阿真与萧鉴,而院门口,也有一处灯光,这是,徐道离。
徐道离本是天亮就要启程的,可因这启程一别便是两载,故而一夜都不曾好睡。他满心里揣着那个小丫头阿真,便想在离别之前多与她呆一呆,哪怕这时辰她还未醒来,自己站在院子里也是好的,可方一走到这来了无数趟的院门口,就看见那心心念念之人正趴在一个男子的耳边亲密地说话。他先是一愣,后来才借着灯光辨清了那男人的脸,正是他十分不齿的萧十八。
阿真的声音很小,徐道离并听不清她讲了什么,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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