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子一排排传过来,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只余下头顶吊扇呼呼转动的风声,和偶尔一两声的咳嗽。
老朱背着手,一排排巡视过去,轻手轻脚,从前走到后。
全班同学都低着脑袋,有的抿唇不动,有的无声读题,然后是刷刷两笔填上答案。
一样的节奏,不一样的速度。
大家各自为战。
老朱晃了两圈,就照例往其他几个代了课的班里逛去。考的是数学,如果有哪个学生对卷面题目有疑问,他都要负责解释纠正。
就连待会儿的英语考试,他也不打算全程看着。
毕业班的班主任不好当,他又是高三数学组组长,担着几个班的教学任务,案头的工作一堆堆在等着他。
时间有限,总不能把什么都抓在手里。
他不是没担心过班里那帮没了老师就不着四六的小年轻们,可一来精力有限,二来也不愿像有的班主任那样,在学生里安插眼线黑手,搞得跟东厂西厂无间道似的。
最后,只能选择相信这一帮臭小子。
虽然看起来固执刻板得很,可他也还没忘,自己是怎么从年少时候过来的。
那种孙猴子似的恨不得挑战一切权威挣脱所有枷锁,却又忍不住想让所有人知他懂他好把一腔热血肆意挥洒的闹腾劲儿……
啧啧,年轻,还真是叫人怀念哎……
老朱倏然轻快的脚步,一路走远。
身后,二班的教室里,孙猴子们似乎完全没有体谅老朱这一厢情愿的信任,随着手里的卷子一点点填满,那股子要使神通的妖孽劲儿,也一点点漫了上来。
第六章
教室门开着,夏夜微风徐徐吹入,头顶吊扇也卖力地呼呼打转,可还是抵消不了四五十号年轻ròu_tǐ扎堆的热血体温。
既费电温度又众口难调的空调机,只在白天最热的时候才开上几个小时,整个教室还是闷热得厉害。
本来就已经头昏脑涨,看两眼什么导数极值撇来撇去,就更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了。
七七还是硬撑着,一道两道地做下去,直到做到问答题部分。
她撑着脑袋,一边强迫自己游出太虚幻境,一边拿过桌角的运动口杯,顶开盖子,拉下口罩,叼着吸管喝了两口热水。
水还有些烫,是晚自习上课前,同班的室友萍萍帮她打的。
她个子高高,生着一张娃娃脸,却像个贤妻良母似的,总是细心,会照顾人。
润润的水流下肚,脑子似乎也清醒些。
她叼着吸管,下意识四处张望。
左手边,桌子上,新同学正枕着弯叠的左臂,浑身松懈的,闭着眼睛……
闭着眼睛?!
七七又转回头,仔细看了男生一眼。
果然,那一双总是居高临下看人的眼睛,紧紧闭着。
男生微低着头,脸有些背光,暗淡的颜色,衬得眉间轻褶一片晦暗,好像连打个盹都带着防备似的。
这么快就进入睡眠状态,七七对他的答题情况很好奇。
她缓缓目光下移,生怕这无声的动作也惊扰到他。
男生捏着笔的手,搭在试卷边沿,上半身投下的阴影里,卷子前面的选择题答题卡,每一个方框都填了字母。
连笔的字体,还挺招摇。
后面的大题,被他一手遮了大半,她探不到底。
正想再往一旁侧侧身,身后课代表轻轻踢她椅子。
七七轻咳一声,以示答应,随即反应过来。
不是吧,她大题才刚刚开始,后面这位就连最后两道大题都做完了?这答题速度,也太伤人了……
她不可思议回头,悄声问课代表:“你都做完了?”
课代表扶了扶上课时才戴的黑框眼镜,一张天才少年似的白净脸上,挂着一抹“你们凡人不能轻易明了”的睥睨微笑:“前面的题没难度,我直接从后面开始做的。”
凡人七七:“……”
课代表扬了扬手里揉好的纸团,示意七七暗地里接头。
七七点头,坐直了身子,向后靠去,若无其事地将右手伸到了后桌的桌肚底下。
头顶上的吊扇呼呼地转,教室却依旧闷热,七七的手心里尽是细汗。
就算再胆大包天,此时也是做贼心虚,她一边伸手一边抬头四顾,正巧与旁边桌上一双睁开的黑色瞳仁撞了个正着。
“……”七七手一抖,差点没把纸条掉在地上。
刚才不是还在打盹么?怎么一下子就醒了?
她抬手抚了抚胸口,满脸都是“妈呀你是故意的吧”的忿忿。
可惜,隔着一层口罩,新同学半点也没有看见。
倒是稍稍松了眉心,挑着一边眉毛,以一种欠揍的好整以暇,观摩着七七同学公然挑战公序良俗的无良行径。
这人,一不阻拦,二不嘲笑,甚至接近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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