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也足够杀一个人。在渭城几里外的小酒肆里，一炷香的时间里，却陷入了一场怪异的沉默。
该吃饭的吃饭，该喝酒的喝酒，该好奇的好奇，却再没有一个人说话。
血人伏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气氛诡异到极点。
呼吸可闻。
永乐到底是姑娘，率先破了功。大呼一口气便要上前去探人鼻息。
莫寒拦住她：“别去。”
那边是杀气。只要有人靠近血人半米以内，短剑就会毫不停顿地刺进那人的身体。
血人完全是靠最后一口气吊着，他浑身绷紧，每一个毛孔都在戒备着。
“他是活不成喽，身上被刀砍的剑刺的都是窟窿，皮都没了，除非苍梧山里的寂然在这里，不然就死翘翘。”萧九看戏似的喝了一口酒，脸色微醺，摇头晃脑的。
“冷血。”永乐瞪他。
萧九“哦”了一下，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小家伙太天真了，你还以为江湖多好玩是不，江湖上全都是古道热肠的家伙？那些家伙全都是笨蛋！在这里，你不冷血就会被冷血的人杀掉，杀得连渣都不剩。”
永乐不赞成：“但是没有你说的那些笨蛋，也许早就乱成一锅粥了。该杀的人要杀掉，该救的人也要救。”
“你怎么知道地上躺着的就该救？”萧九朝血人努努嘴。这是有多大的仇恨才被人追杀成这样子：“啧啧啧！真惨！”
永乐不理萧九的冷嘲热讽，怔怔看着地上的血人。
她怎么知道这人该救？不，她不知道。只是因为这人身上有着跟他们一样的气息。
末路囚途，却仍执着于一线希望。那种世界尽头的绝望没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的，那真是一种全身都在颤抖，每寸皮肤都在叫嚣着“死吧，再过一会儿大概就死了，还挣扎做什么”，可心中有一种渴望。在茫茫无际的黑暗中，想抓住哪怕一丝光明，抓住了，就能活下来，就能保护想保护一辈子的人。
有时候，人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的。
这点，也许到了必死的境地才能明白。死了，是解脱。活着，需要莫大的勇气。
死？
他怎么舍得死。
血人睁开眼睛的同时，手中的短剑击出。他已经完全没有意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所有接近的敌人，解决掉所有的隐患。
短剑被人更迅速地打掉，按思想轨迹做出的行为被打断，血人的意识渐渐恢复正常。绷紧的身体倏然放松下来，他太累了。一旦失去精神支撑的身体马上垮了下来。
他的视线晃动且模糊，勉强看见面前居高临下冷漠注视他的少年，然后弯了弯嘴角。
仿佛在笑。
可又像在哭。
他伸手，动作缓慢无力。
莫寒见状，给血人翻了个身，这样大概会舒服一点。
“……小……小……猫……”断断续续地吞吐，好想在叫谁的名字。可这算名字吗？
莫寒皱眉看着地上将死之人，问他：“小小猫是什么？”
血人哪有力气回答。
他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
血人眼中闪着泪光：“……南……救……猫……谢……”说完他闭上了眼睛，这是他留在人间最后的声音。
之后，身体猛地一轻，消失的痛感回来。
接着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出来，那大概就是灵魂吧……
……真不想死啊。
泪水从他的眼中流出，一直流到了地面上。没有绽开水花，就那么流到了地上，平平淡淡。
如同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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