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蒙着一张面皮,来我姑母家,究竟有何目的?
蒙着一张面皮……
来我姑母家……
有何目的?
君如姐姐,她如何知道的?
自己的这张脸,不是自己的,不是木亦舟的,不是千雪的,只是薛千的……自换上那日起,还不曾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连师父都说做得滴水不露。
为何……为何会在她面前,被一眼认出来?!
十年过去,君如姐不可能认得自己的声音,更别说这张面皮之下的面孔。那么,她现在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居心叵测来到崔府,是不是想做些什么?
薛千攥紧了手指,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却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她凝视着沈君如,强忍眼泪。
沈君如也察觉出她面色有异,却仍不肯放松戒备,直盯着她不作声。
不行,不能如此大意……薛千心道,父亲的死没查出真相,便不可轻信任何一人。
虽说此事直接关系宝座上的那人,但私下里那么多的权臣贵胄,他们又是不是和父亲之事有关系呢?
毕竟,父亲的死太过蹊跷,太过不可理喻了。
薛千想好后,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我有一事不懂,听闻沈小姐常年在军中,不知能否问一件事?”
问一件事?沈君如眸光微动,放松了几分。
若是有事相求,未尝不可,就看她求的是哪样事了。
可是,好端端的非得戴个面皮作甚?
既不是对崔府有威胁,她自然也不再紧张了,可转念一想,人家毕竟是贵客,且是给表弟救命的,自己方才出口的话,是否太唐突无礼了?
念及此,她不自在地咳了下,语气放缓:“你说吧,我一定知无不答。”
知无不答,好。
薛千决定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毕竟,她还是相信她的君如姐姐的……
“儿时就听闻,大齐猛将无数,正是有他们戍守边疆,才保得国土安宁,百姓富足。彼时听闻,北有平津侯、南有裕濯王、西有毓国公,三位神将将我大齐守得如铜墙铁壁,鬼魅莫入。”薛千一字一句,每一句都带着分量,铿锵有力,“可后来,毓国公收复西域,灭小国,收各部,千里疆土系数归我大齐所有……”
说至此,她咬紧了牙,面色激动。
沈君如的表情,此刻已然严峻起来。
“可为何,为何在一战之后,天下却再不闻国公之名?”薛千铮铮,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为何在一战之后,天下再不闻国公之名?
为何?
年幼时的沈君如也想问,为什么?
彼时的她并不知道,不知道为何京城的人都在欢天喜地地庆贺,父帅也高兴地在家摆了一天的宴席,她和亦舟欢呼雀跃地等待毓国公归来……
可为什么,等来的却是一道被贬的圣旨?
木家走得匆匆,行得匆匆,她还未来得及跟亦舟道别,木家在京的府邸便撤空了。
等她写好信准备托人送去时,却等来了毓国公一家不幸溺水逝世的噩耗!
九岁的她,如遭雷劈,石破天惊。
从此,京城再无毓国公的消息,她也再无木亦舟的陪伴……
儿时的记忆呼啸而来,十年前小姐妹的笑脸,依稀闪现在自己面前。
此刻的沈君如,攥紧了双手,浑身冒汗。
她深深陷入了回忆中,长睫下的眸色深不见底,如同染了墨的琉璃珠子,闪过异样的光芒。
她不再小瞧眼前的这个女子。
却也不知她究竟是谁、为何而来。
她心中,生起了巨大的疑惑。
既然对方所问是军中之事,毓国公之事,那再对照她此刻神情,想必必然是对毓国公被贬一事,耿耿于怀了?
难道,她是当初西域军中,阵亡将士的女儿?
前线杀敌的西域军,历经重重磨难,用血肉身躯换来了大齐无上的光荣与安定,换来了令周围各国艳羡不已的辽阔疆土……然而最终,却没能得到一个正当的名分!
他们的将领,不仅没被封赏,反而遭到贬官。
他们的荣誉,到了京城,竟然变成了违抗君令。
所有的喜,变成了悲。
所有的奖,变成了罚。
所有的欢庆,变成了悲伤。
所有的荣誉,变成了罪责。
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毓国公一家的死讯又传来。
整个京城都乱了,整个沈家都慌了……
然而,没过去多久,新的西域将领又有人代替了。皇上为庆各国各部归属之喜,国宴三日,众臣休沐三日,赋税减半,徭役减半……
民心多好安抚。
可是有的人的心,却从此冷却了。
沈君如从思绪中回来,定定望着眼前的人。
她,真的是西域军战士的遗孤?
因为不平,为西域军不平,所以千里迢迢来到京师,借着杜衡之之徒的身份,欲为父亲讨说法?
也不是不大可能。
若真如此,她沈君如今天,当真要和她好好聊聊了。
她的眼神中,所有的凌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柔情和安然。问道:“你问这个作甚?”
“沈小姐说了,知无不答。”薛千微笑。
沈君如默了片刻,眸色一敛:“因为毓国公归家之时,不幸遇难了。”
毓国公归家之时,不幸遇难了。
好一个不幸遇难。
薛千冷笑一声,攥紧了袖子,再问:“为何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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