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芷娘的方法,役夫们又将观音土石一筐一筐运进了暂时闲置的砖窑,土石在窑底铺了厚厚的一层,窑夫像烧制城砖一样,封了窑门大火烧窑,熊熊的大火烧了一个下午后,芷娘嘱咐阿彭上窑顶看看火色和土石。阿彭爬上窑顶,透过麻眼一看,火色纯青,是烧窑的好火,而大块的观音土石,竟都被烧裂了。
阿彭心中一阵激动,慌忙爬下木梯,直奔芷娘休息的茅亭,“芷娘,芷娘,观音土石都被烧裂了,都烧裂了。”
芷娘一惊,站起来看着欢快地喊叫着奔向自己的阿彭,阿彭跑到她的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有些气喘地说道:“芷娘,成了,土石都被烧裂了。”
芷娘紧紧握着阿彭的胳膊,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真的都烧裂了吗?”
阿彭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芷娘,都烧裂了呢,这下可好了。”
芷娘忍不住掉下泪来,喃喃说道:“都烧裂了,都烧裂了呢,阿彭,阿彭,你快去告诉他们,都去河边担水,水一来就灭火,打开窑顶,往里倒水。”
“啊,打开窑顶?”阿彭不由地愣住了,“这样一来,那窑岂不是毁了。”
芷娘急切地推了她一把,说道:“毁一口窑,总好过死人,你快去呀。”
“哎,哎,我马上去就去。”阿彭扭头就大声招呼着人去河边担水,烧柴烘干泥胚的,正在卸掉肩上沉重的木柴的,甚至水田旁赶牛的役夫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跑到河边担水,一担一担的水被抬到了窑边,窑夫早已停掉了窑里的火,等火势渐渐灭了,早有役夫撬开了窑顶,接过递上来的一桶水,“哗啦”一声倒进了高温滚滚的窑内,滚裂的火石被河水一浇,“嗤”的一阵猛响,冒出了浓浓的白烟,窑顶倒水的役夫被呛得纷纷掩口咳嗽,芷娘远远地喊道:“快系上口巾。”
有人递上一块块方帕,倒水的役夫掩了口鼻,一桶接一桶地往窑内倒水,直到不再有白烟冒出方才停手。等了一夜,直到窑内凉透了,芷娘让人打开了窑门,掩了口鼻走进了窑内,只见窑内四壁和穹窿的窑顶都涂上一层白色,芷娘伸手一摸,一种腻滑的感觉,她又蹲下来摸了摸早已被水凝成一块块粘土的土石,站起来对跟在身后的阿彭说道:“阿彭,可以了,让人马上把窑内的粘土踩制成胚,今日制好了砖胚,过两日,便可入窑烧砖了。”
连阴已久的雨节终于迎来了短暂的晴天,黄昏中窑场异常忙碌的氛围中透出隐隐的欢快和希望。芷娘看着忙碌有序的人们,连日来郁结心头的沉重顿时烟消云散,她喝了一口热茶,看着晚霞飞起的西天,心中油然升起一份欢快。
风清气暖,打好的白色砖胚很快干透了,在高军旗低一声高一声的吆喝中,第一批用于试烧的白色砖胚被运进了窑内。窑火烧了两天后熄灭了,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窑凉透。芷娘更是几乎一夜未眠,逸飞体贴地帮她按摩着酸肿的腿脚,以缓解连日来的不适,临近天亮时,芷娘被沉重的困倦席卷,跌进了浑噩的梦里。逸飞轻叹了口气,帮她掖了掖薄被,来到书桌前坐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缕缕晨光翻开了昨夜温习过的书。
芷娘心中有事,梦中也睡的不安宁,她努力想要撑开沉重的眼皮,却始终被困顿缠绕,一阵艰难绵长的挣扎后,她终于睁开了眼,她抬手撩开帐子的一角,一片亮光涌了进来,天光早已大亮,芷娘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却感觉眼前阵阵发黑,她用力甩了甩头,眼前浓重的黑雾渐渐散去,屋内的一切恍恍惚惚地清晰起来,只是不见逸飞的身影。
芷娘靠在床头眯了一会儿,才披衣下床,微晃着来到了屋外,昨日阴沉的浓云竟一夜之间飘散无踪,天空是雨季里少有的湛蓝,幽蓝的天幕清澈辽远,明亮如水的阳光倾情泼洒,阴影和光明的界限了然分明,是一个难得的爽晴天,芷娘顿觉全身干爽,往日的疲累、愁苦、忧虑,如同这湿滑黏腻的雨季,在阳光的驱赶下烟消云散了,只留下四肢百骸的通达和舒畅。芷娘慢慢走进这肆意热闹的光亮中,展开双臂,闭目仰天,让阳光穿透她身体里的每一寸阴霾。
逸飞自外面回来,他推开了院门,却被阳光中衣袂轻飘的芷娘锁住了视线,他轻轻关上了门,立在院门处静静地看着,芷娘月白的衣角和如瀑的长发,被五月里的微风牵引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逸飞一时呆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轻盈的芷娘,就像一只柔美如云的白鹤迎风飘羽,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近这静谧的盈立,生怕惊扰她一丝长发的飘摇。
芷娘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含笑盈盈地看着惊艳如痴的逸飞,逸飞骤然回神,在芷娘有些戏谑的目光中慢慢红了脸。芷娘忍不住“呵呵呵”地轻笑了起来,逸飞涨红了脸,揽腰抱住了恶作剧的芷娘,点着她的额头笑道:“多大的人了,都要做娘了,还同小孩子一样。”芷娘仰着头看着逸飞,抬手抚摸他眼下的青黑,歉意地说道:“这两日可辛苦你了,整夜为我祛劳。”
逸飞拂去她额前的长发,凝视着她黑如夜色的双眸,挑眉笑道:“能看到芷娘轻松展颜,多辛苦都值得。”
芷娘低头轻笑,逸飞托起她愈发尖瘦的下巴,摩挲着她有些干瘦的脸,心中没来由一阵酸涩,芷娘在他的注视下渐渐起了羞赧,逸飞轻轻吻了吻她的眉眼,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旁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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