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不确定自己能否接受他们的“示好”,毕竟,当初母妃入宫后,他们便一直对其不闻不问,这么些年,也从未同自己有过接触,所以,他们派出顾晞朝先行探路。
顾晞朝也不愧是顾家培养出来的子弟,一针见血地看出了自己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直率的重华帝姬,所以,才在宫宴上抛出了“母妃留给自己的信”这个橄榄枝。
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何前世自己并不知道母妃留下的这份札记的存在了。或许他们也曾经派出人试着接触过和观察过自己,可以重生前的自己那般心高气傲的性子,自然巴不得同当初“抛弃”母妃的顾家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她沉下心来,目光闪烁中透着一种难言的情绪,“表兄……为何要同我说明这一切?”
毕竟,若细论起来,顾家这种举动,的的确确带着无法否认的冷酷。那么……顾晞朝为何选择在此刻将事情摊开来说?
公仪音心存疑惑,带了几分审视的神情凝视着顾晞朝。
顾晞朝淡淡一笑,“无忧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藏着掖着只会适得其反。我想让无忧知道的是,虽然我们一开始的确有自己的考量,但不管是我也好,还是父亲母亲也好,亦或是外祖父外祖母也好,对你的心都是好的,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公仪音凝视顾晞朝许久。
一旁的火盆中炭火“噼啪”声传来,两人都没有说话。
忽然,她扬起唇角淡淡一笑,如梨花开遍枝头,空灵而清美。她带着一种释然的口吻,看着顾晞朝点点头,“表兄的苦心无忧明白了,谢谢!”
是的,这一刻,她才真正感到释然。
不管如何去可以忽视,在此之前,她的心里的的确确存着一星疙瘩。顾家突然向自己和父皇是好,出发点自然是氏族的利益,再加上前世并没有顾家这一出,这更加让公仪音有些耿耿于怀。哪怕来到顾家后,发现顾家之人都是十分好相处之人,这种一开始的不畅快还是堵在了心中,让她有种被利用的感觉。
不得不说顾晞朝真是聪明人。
他把话这般摊开来说,反倒显得坦坦荡荡,原本心里一星半点的不愉快在他这样诚恳的姿态下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仪音长长舒口气。
这样也好,或许她和顾家来往的开始双方都抱着各自不同的目的,但毕竟是血肉相连的关系,话说开之后就无需再介怀了。
见公仪音很容易就明白了自己的用意,顾晞朝眸光一闪,有熠熠亮色自眼底透出,让他白玉般的肌肤显得愈发通透起来。
他朝公仪音笑了笑,“无忧,那我带你去祖父那吧,他应该在书房等着你了。”
“好。”
两人出了待客的正厅,顾晞朝带着公仪音走了一会,来到一处古朴的院落处。进了院子,他走到一扇房门前敲了敲门,“祖父,无忧来了。”
“快进来吧。”
顾晞朝伸手替她将门推开,待她进去后点头示意一下,合上门又退了出去。
今日天光正好,书房里有温柔的光线洒进。房中燃着炭火,温暖如春。顾氏宗主正坐在书房的长几前写着什么,见公仪音进来,他抬起头,面上有一瞬间的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无忧来了。”
公仪音行到他面前乖顺地行了个礼,“外祖父。”
顾氏宗主沉沉抬头看她一眼,指了指面前的坐榻道,“无忧坐吧。”
“谢谢外祖父。”公仪音应了,端坐下来,双手交握放在腿上,目不斜视,背脊挺直,行止间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韵。
看在顾氏宗主眼中,眸色又深了几分。
他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沉默半晌,才放下手中的狼毫,看向公仪音慢慢道,“无忧……你该是怨外祖父的吧?”
公仪音抬头看他一眼,复又垂了头,轻轻道,“无忧不怨。”
顾氏宗主长长叹一口气,“现在想想,当年我的确做得太过绝情了。如果……如果当时我能给相宜一些帮助,她在宫里的日子会不会就不那么难熬了?她会不会就还能好好活着?”他眉头紧皱,眼中是痛苦而自责的神色,平日那个严厉而肃然的顾氏宗主已然不见,取之而代的,只是一个自责的老父亲。
公仪音不知该如何安慰。
她的确是怨过顾氏的,只是真正坐在这里,又经过方才同顾晞朝的那一番谈话,她的心中仿佛突然就释然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在饱受着自责的煎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无奈,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来自责外祖父当初做得不对呢?
她长长吐尽心中浊气,伸出手握住顾氏宗主放在几上的手。
他的手很粗粝,握在手中有种岁月的沧桑感。公仪音定定打量着顾氏宗主,他的面容也已爬上了道道皱纹,原本清澈犀利的眼神中也已有了浑浊。
岁月从来不饶人。
“外祖父……”她缓缓开了口,认真而澄澈地凝视着顾氏宗主,“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您还是不要太自责了。”她顿了顿,慢慢道,“若是母妃有在天之灵,见到您这般囿于过往,一定也不会开心罢。”
她本想问问顾氏宗主是否知道母亲死亡的内情,只是看他这般情况,不敢贸然发问以免刺激到他,遂歇了这心思,准备先看完母妃的札记后再找机会问问顾琛。
听了公仪音的安慰,顾氏宗主的神情果然好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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