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喻的姐夫家那套房子,是九十年代初的老房子了,只有五层高,从外面看来,灰色外墙已经剥落,变得斑驳不堪。
小区没有物管,只有一个守门的老头,坐在一把藤椅上,一边听收音机,一边打盹。
上楼前,何喻在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了一箱牛奶,这才朝昏暗低矮的楼道走去。
他沿着楼梯,一直走到四楼,站在左边的防盗门前面,伸手按门铃。门铃没有发出响声,大概是坏了许久了,于是何喻抬起手来,敲了敲门。
敲完门,他放下手的时候听到了里面的脚步声,同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谁啊?”
何喻认得,那是他姐姐的声音。
何喻深吸一口气,说道:“是我。”
门里面的人静了一会儿,就在何喻想要再次说话的时候,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何婷站在里面,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这两年,何婷的身材臃肿了不少,她穿着一件素色毛衣,头发乱糟糟扎了起来,脸色蜡黄,眼睛下面可以看得到清楚的皱纹。从这个女人的外表看来,她过得并不幸福。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何婷有些惊慌地问他。
何喻眼神不由得有些黯然,他给家里写过信,也通知过何婷自己出狱的日期,不过显然那封信何婷根本就没有看过。
她似乎已经不想要这个弟弟了。
何喻低下头,苦笑了一下,说道:“昨天出来的。”
何婷一只手用力抓着防盗门的边缘,问他:“你来做什么?”
何喻将手里的牛奶举高一些,“我来看看你。”
何婷愣了愣,说道:“不用了,你走吧。”
何喻显然没料到何婷会直接让他走,惊讶地抬起头来直直看着对方,喊道:“姐姐?”
何婷有些慌乱,“我、我现在挺忙的,没办法招呼你。你、你走吧……”
“姐姐,”何喻伸手撑住门,“家里的楼拆了?”
何婷瞪大眼睛,“我就知道,你是来要房子的是不是?”
“我不——”
何喻话没说完,被何婷打断,“你凭什么来要家里的房子,妈去世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从小到大读了那么多年书,都是妈辛辛苦苦供你出来的,我工作了也给过你零花钱!你呢?你挪用公司资金那些钱,妈把几十年的积蓄都拿出来帮你还了一大半!妈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出过一分钱没有?你凭什么还来要家里的房子?”
何婷一边说,眼睛里一边蓄满了泪水,每一句话都是对何喻的指控。
何喻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一下一下将心挖开,那些悔恨的伤心的负面的情绪蜂拥而来,堵在他胸口仿佛能挤出血来,他的眼睛也很快变得湿润,他忍不住大喊:“不是!我没有来要房子!我只是来看看你,姐姐,你是我唯一的姐姐了!”
何婷的情绪总算是稍微稳定了下来,她哽咽着说:“你来看我干什么?你别来看我了,你走吧。你把妈气死了,你是不是还想把我气死?”
何喻再也抑制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何婷又看着何喻一身名牌衣服,“你现在不是过的也挺好的吗?姐命苦,你姐夫身体不好,孩子又还小,拆迁的赔偿款姐留着救命的。你别跟我抢,就当是还我和妈的钱行不行?”
“对不起、对不起……”何喻的声音有些嘶哑。
何婷终于忍不住,还是抬起手摸了摸何喻的头顶,“小喻,既然出来了,以后找个工作好好做人,别再乱来了。”
何喻用手背抵住嘴唇,连连点头。
何婷想要关门时,忽然说道:“你等一会儿。”她将门虚掩了,朝里面走去。
何喻等在门外,片刻后见何婷拿了个文件袋出来,交到他手上,“这是搬家的时候,从你房间里清理出来的,你自己看看哪些要哪些不要了。”
何喻打开文件袋,看到里面都是自己以前的一些证件。包括大学毕业的学位证书,还有英语四、六级和计算机考试的一些证书。另外还有一张存折,何喻记得,这是他工作之后仅有的存款,上面有三千元钱,母亲和姐姐一直没有动过。
何婷也看他那张存折,说道:“一直没敢让你姐夫看到,就想着等你出来了,给你留点本钱。”
三千块钱,在现在又能做什么呢?
何喻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一把眼泪,“谢谢你了,姐。”
何婷摇摇头。
何喻埋下身去,将放在地上的牛奶提起来,交给何婷。
何婷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说道:“你姐夫挺不高兴你的,以后你还是少来,让他知道了,我们又得吵架。”
何喻强压下心酸,勉强点点头,“我知道了。姐,辛苦你了。”
何婷叹一口气,没有说话。
何喻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对何婷说:“那我先走了。”
何婷点点头,在何喻转身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又喊住了他,问道:“那房子……”
何喻说:“我本来就没打算要房子,你们放心吧,该怎么样就还怎么样。”
何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在何喻踩下往下的楼梯的同时,轻轻关上了房门。
何喻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头,他头重脚轻地从四楼一路下来,昏昏沉沉朝车站的方向走去。
公交车一连过去了几辆,何喻始终没有回过神来,那么多的情绪一起压下来,把他结疤的伤口毫不留情地奋力撕开,这一瞬间,他心里痛得几乎快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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