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有些不甘心,还想试试说服韩竟:“可是你看,这不是导演对戏剧的整体把握的问题,这是一个表演经验的问题,新人演员难免会遇到。他和我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来向你取取经,这不算犯规吧?”
韩竟抬头望了望天,“要说新人演员的话,你演《江湖》的时候这方面做得还真不错,唯一的问题是开始的时候动作会放有些不开,后来也好多了……嗯,你台词功底挺不错的。”
夏炎这会听韩竟夸他,也顾不上高兴,“你别转移话题啊,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说了不会给你建议,就是不会给你建议。你试一万次也不可能撬开我的嘴,有时间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诶你——”夏炎一口气憋了半晌,终于气鼓鼓地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其实像夏炎说的,这个问题确实不属于导演的范畴,而是演员在刚入门时自我修行的一部分,并不在之前韩竟与夏炎的约定之内。不过韩竟也想看看凭夏炎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因此有意不伸援手。
那晚到家夏炎本想熬夜“自己想办法”,被韩竟死乞白赖拖上了床硬按住睡觉。结果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夏炎人已经不在床上,他转了一圈,倒在书房找见了人,正点了小台灯用电脑看一版日本的《父归》公演视频,还一边看一边在剧本上做着笔记。
夏炎知道韩竟过来,并没抬眼,仍是专心看着电脑。等全剧看完,他又扫了一遍做满标记的剧本,向后靠到座椅靠背上,把手中的笔一扔,默默地发了半天的呆。
“韩竟……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演这个角色呢?”夏炎慢慢地开口说道,不等韩竟回答,又连忙摆手,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不说是嘛,真烦人。”
他停顿了一会,又说:“……我们来对个戏吧,你演父亲,我演贤一郎。……这不算犯规吧?”
韩竟低头跟夏炎对视了半晌,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把夏炎笑毛了,连连问道:“演就是演不演就是不演,你笑什么呀?”
韩竟笑着摆了摆手,“没,我刚在脑补你跟你爸爸吵架的样子,总觉得……特别出戏。这可怎么演呢,估计我要忍不住笑场。”
话虽这么说,韩竟到底还是陪夏炎对了一遍,并且全情投入没一点可能笑场的意思。他之前看到排练中沈鹏台词不过关,自己也一直禁不住在想,如果这个角色由他来演,他会如何处理。这次夏炎的提议,就刚好给了他一个正式实践自己想法的机会。
相比杨放的锋芒毕露,夏炎的表演是更加细腻的,这大概也跟他平时就给人比较随和的印象有关系。如果说杨放的表演中更多的是控诉,夏炎的表演,则更像是百感交集的诉说,震撼力虽稍逊一筹,却像苦涩的泪水落入心底,更加令人动容。
这是《江湖》之后两人第一次对戏,韩竟心下也不禁诧异。从他最初在星耀的大会议室见到夏炎,在试镜时有意请夏炎搭戏那一次,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半年,可夏炎俨然已经从完全的门外汉成长为一位颇有见解的青年演员。
——这应该就是人们所说的,1的灵感和99的汗水。
夏炎狠狠瞪着韩竟,语调在愤怒和严厉之外,也微微带着几分气弱的悲凉:“母亲是女人,她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要说我还有父亲,那他就是我的仇人!我们小时候挨了饿和受了委屈,就埋怨母亲,可母亲总是说都是你们的父亲造的孽,要恨就去恨他吧!要说我们真有父亲,他就是从小折磨我们的仇人。我从十岁起就在县衙门当小杂工,母亲在家糊火柴盒。有一次,母亲一个月没有活干,可怜我们母子四人,只好每天不吃中饭……这些难道都能忘了吗?”
“贤一郎!对你的生身父亲怎么能这样讲话?”韩竟没背过台词,一手还捏着剧本,另一只手猛地举起来,像要重重打在夏炎脸上那样。
夏炎不仅不怕,反而迎上半步,抬起头瞪着他:“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我们的生身父亲?你生的儿子贤一郎,早在二十年前就淹死在筑港了,也是在二十年前,你已经抛弃了你做父亲的权利!现在的我,是靠自己长大成人的,我没受过谁的抚养。”
韩竟又使了一次力气,将手抬得更高了一点。然而他的表情无比狰狞,手却只僵在半空中,像有什么东西挡着,无论如何落不下去。
这样沉默了半晌,他才把手重重一甩。
“好!好好!”他转身大步向客厅的另一侧走去,边走边恶狠狠地高声喊道:“我立刻就走!我也是经手过三两万块钱的汉子,无论落到什么地步,总还能混上碗饭吃。对不起!打搅你们了!”
夏炎马上又扮成新二郎来拉。韩竟听到他那句“我想哥哥看在骨肉情分上,也很快会想通的,先别走,我们再困难也要奉养您”,便回过头深吸了口气,一手还指着夏炎,好像急着想要数落子女的不是。可他看着夏炎,那些话终于并没说出口。
“我受够了没有父亲的苦,所以不想让弟弟妹妹再受那种罪。我晚上连觉也舍不得睡,吃苦受累,才供弟弟妹妹中学毕了业。”夏炎也稍微放低了声音,说到最后的尾音有些犹豫。所受的苦太多,如果要拿来指责亲人,恐怕说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说得完。然而那些话语太过残忍,不仅能够伤害对方,连自己都不能幸免。
韩竟慢慢地低下头,肩膀微微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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