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微微皱眉,他并未理会近乎歇斯底里的赵碧梳,抖了抖手中的碧绫,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人,并非只有这位张管家,你也是同样情形。”
“难道王公子觉得,自己的命不比一位老人家更值钱么?”
王怜花嗤笑道:“我的命价值连城,那老家伙如何比得?”
“只不过我惯是个心狠手辣的,而沈大侠却心慈手软。”
“我下得去手,沈大侠对我下得了手吗?”
沈浪笑道:“我们可以试试。”
王怜花摇头道:“我是拿自己的命试,沈大侠却是拿别人的命试。这样的买卖,再蠢的商人也不会做,亏得很亏得很!”
他突然耳尖一动,微微笑道:“一个筹码不够,再加两个呢?”
与此同时,沈浪也从背后传来的声响,觉察情况不对。
原来是赵碧梳一直分心于沈浪和王怜花的交谈,手脚上慢了半分,瞬间被笑脸的侏儒寻到了破绽,一如意敲在小腿上,她痛吟跪地。
当她强忍着疼痛,拼命想要站起身来。一抬头,白皙的面孔顿时变成了死灰色。一口雪亮的弯刀当头劈下,将她的面容映照得惨白如霜。
沈浪回头,恰好看到尹青一个猛扑将赵碧梳压倒,锋锐的弯刀狠狠地砍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刹那间,血肉纷飞,刀锋于骨肉中深陷半寸。
尹青忍痛用肩骨架住刀锋,虽然痛苦与颤抖,但巍然不动的仿如一座山岳,将赵碧梳死死地庇护于身下。
看着这惨烈的一幕,沈浪瞳色由明转沉。
王怜花凑到沈浪面前,浅浅的呼吸轻柔地吹拂在他颈间。
他冰冷道:“沈大侠以为,加上他俩的性命,够了吗?”
沈浪收敛了笑容,沉默不语。
尽管他不语不笑时,神情浅淡,宛如一口古井,让人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但王怜花并非一般人,他从那深邃的眼瞳中,瞧出了薄怒与踟蹰。
王怜花突然灿烂地笑了起来,那样明与艳,宛如日薄西山时,天边燃尽的最后一把火。
他说:“其实,你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闻得此语,尹青、赵碧梳,包括不少送葬人都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威胁者,还帮被他威胁之人出主意的。
沈浪同样想到了一个办法,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着王怜花。
王怜花笑着帮他说了出来。
“你看他们有三个人,我也有双手双脚。如果我杀了一个,你就斩断我的一只手。如果我杀了一双,你就斩断我的两条腿。”
“看看是你们忍不住,还是我先受不了?”
说此话时,王怜花漆黑的瞳眸映照着沈浪。
满怀恶意与嘲弄,却似一双珍贵炫目的黑曜石般,璀璨生华。
——他太了解沈浪了。
自大漠楼兰一别后,沈浪、王怜花、熊猫儿与朱七七四人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朱七七被她爹“活财神”锁在家里,在三姑六婆的扯耳说教下,被迫装着大家闺秀。
熊猫儿回去领着他那群兄弟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而沈浪则是继续浪迹江湖,散漫又洒脱地当着他的无名游侠。
至于王怜花呢?
此话若问到朱七七,她大概会杏眸圆睁的斥道:“呸,那个黑心眼的色胚,指不定又在招惹哪家女孩!”
若是询问熊猫儿,熊猫儿必会抖着眉毛说:“凭他做什么,反正不要让我再见到他。”
而沈浪,大约会洒然笑道:“说不定在弹琴弈棋,游湖寻美,谁知道呢?王公子总能找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来做,必不会让自己空闲岁月,蹉跎时光。”
所以说,沈浪就是沈浪,王公子的确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来做。
——假如说,琢磨沈浪,也算一件趣事的话。
自从回到自己洛阳的宅院后,王怜花就一直在思索与琢磨。
沈浪啊沈浪,你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近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你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让你周围的人都倾慕你,信服你,甚至连你的敌人都欣赏你?
我与你到底差在何处?为何总是赢不了你?
这样的沉思一旦陷入,便是一整个昼夜。
用膳时,琢磨到手中筷子落下也不自知;下棋时,想到一些可恶的事情,突然阴狠地掀飞棋盘;沉眠中,都会时不时地梦见沈浪,从酣沉睡梦中惊醒。
在那段时间里,服侍他的娇童美婢全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以为自己的主人忽然得了失心疯。
但这并不妨碍王怜花打定主意,要把沈浪琢磨个通透。
然而,他却越想越愁苦,越想越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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