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病是缓慢的,一点点地侵蚀着他的手指上的皮肉与经脉,让他在渴求与期望中一点点地绝望。
于是,正直仁义的孙子仲终于发了狂,发了疯。
只要有人能治他的手,无论是公理,仁义,还是人命,他都再不顾忌!
然后,他遇见了王怜花。
王怜花说能救他,他又是狂笑又是落泪,像疯子,像癫人。
王怜花说他要最灵巧的手,孙子仲眼睛眨也不眨地砍去了他同门十三位师兄弟的双手。
王怜花说他要柔嫩的筋络,孙子仲亲手剥去了一个十一岁孩童的所有手筋。
当王怜花在他手上动刀的时候,孙子仲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方的每一个动作。
他看到了真正的“妙手”。
皮肉剥离,穿针引筋……那双手像是施展了什么凡人无法理解的仙术。
王怜花为他手换了全新的皮肉,再将每一根筋络密密缝合。
经过一段时间的用药和保养后,孙子仲的双手重新活了过来,甚至比以前更加的柔软灵活。
孙子仲本应该感到高兴与快乐的,但是他的内心却充满了痛苦与悲伤。
因为跟着活过来的,还有他那颗仁义仁德之心。
他浑浑噩噩地加入王怜花麾下,替他做事。
虽然愧疚悲痛,但是人只要堕落了一次,他将迎来更多的堕落。
妙手的失而复得,更是令孙子仲甘愿苟活偷生。
直到最近王怜花安排了一个弟子给他。
孙子仲虽不愿将自己的技艺传于他人,但是受人辖制的他根本无从选择。
同时,他觉得这是王怜花要放弃他的信号。
深受悔恨与绝望双重折磨的孙子仲早已不堪重负,今日毫不客气大骂王怜花,便是因为他实在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
那一通嘲骂令他爽了个彻底,然而痛快过后,他又觉得后悔至极,亦是绝望至极。
当王怜花询问完毕,孙子仲心灰意冷地瘫软在地上,等着王怜花收走他的性命。
孰料,王怜花只是抬脚一蹬,将孙子仲踹了一个跟头。
他道:“滚吧。”
孙子仲难以置信地抬头:“你、你……”
王怜花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他说:“以后对乔武义好点,他毕竟是你唯一的弟子。”
“否则,只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说罢,越过孙子仲,跨过拱门,走入园中。
孙子仲怔愣地瞧着王怜花离去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脖子,仿佛在确认自己的头颅是否还完好地安放其上。
心中骤冷,因为他摸到了一根冰冷的钢线。
双手绞着钢线之人,赫然是白天那个一声不吭的关外“狼头刀”,同时也是他唯一弟子的乔武义。
孙子仲惊恐地挣扎起来,他想问他,明明王怜花都打算放过自己,为何他还要这么做!
然而什么话都没问出口,便被人勒断了脖子。
乔武义将尸体拖至树林中,用草叶与泥土草草掩埋。
此时,王怜花已经来到了楚秋词卧房的门口。
他环抱着双臂,背靠着墙面。
听着屋中呻/吟之声此起彼伏,绕梁不绝。
右手食指在左臂上无声地打着拍子,心里轻快地哼着歌。
他抬头望月,月如钩。
☆、美人头(七)
王怜花解下腰上的皮口袋,将艳丽凄迷的美人头毫不怜惜地塞了进去。
他跳出窗外,伸手勾住檐角,翻身跃上屋檐。
脚踩在白瓦上,居高远眺。
清寒的夜风携来嘈嘈切切的人声,不时爆发出一两句怒气冲天的大吼。漆黑的庭院突然迸溅出火光点点,宛如一群群纷杂乱舞的萤火——源源不断的人手提灯笼向沁园汇集而来。
王怜花弯了弯眉眼,看来他们是发现被塞进茅厕里的人,或者是孙子仲的尸体了。
面对这迫近的危机,王怜花并未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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