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大一点,越发意识到姐姐对那人的情意,海一样深,也像海一样不可捉摸,看不清什么颜色,也说不出什么味道,可是即便那层关系再玄妙,他也知道,姐夫是他姐姐的天,是她毕生安身的根本,他将来再有出息,对他姐姐而言,也不如一个丈夫来的更实际些。姐夫是他姐姐毕生要依靠的人,他丝毫不愿意沾染。他就想,他就做一个最有权势的小舅子,让他的姐夫即便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敢亏待了他的姐姐。
回到府里的时候,燕双飞果然已经急成了一团,派出去寻他们的人已经出去好几拨了。冬奴郁郁寡欢,只勉强笑着向他姐姐讨了饶,说自己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拉着他姐夫不肯回来,这才耽误了时辰。他小孩子年纪,爱玩本就是天性,燕双飞当然也不能苛待了他,只好跟他说了会儿话,便回去了。他眼看着姐姐姐夫两个人,女的美丽温柔,男的高大威武,本该是多般配的一对夫妻。嘉平端了洗脚水上来,看到冬奴白皙的双脚已经有些红肿,惊讶地问:“少爷不是骑着马出的门么,怎么脚还磨成这个样子?”
冬奴懒懒的,好像累的厉害,歪在榻上没有说话。累了半晌,热水一泡,整个人立即松散了下来,人也不是很有胃口,桃良亲自下厨,做了他最喜欢的几道菜,他也只动了几筷子,就草草地上床睡觉了。似睡非睡之间,眼前浮现出那朦胧模糊的夜色,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问他:“你姐姐要的东西,我想给你,你愿意要么?”
他还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隐隐约约知道他不能要,可他在那一瞬间,心里还是悸动的,颤颤的,仿佛雨后叶子上的水珠,摇摇晃晃,几次都要滑落下来。
第二日早晨起来,桃良进来的时候就一脸的喜悦,冬奴笑着问她:“什么事,大清早儿的就这么高兴?”
桃良悄声说:“说出来也不怕少爷知道。刚才我去小姐院子里找红桃,结果红桃红光满面的,我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你猜她说什么,她说昨天姑爷宿在了小姐房里……”桃良说着瞅了一眼冬奴的脸色,确定他没有生气,才接着说:“我说姑爷是小姐的丈夫,宿在小姐房里不是常事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谁知红桃告诉我说,姑爷是极少宿在小姐房里的……可能是他们夫妻近日吵架了吧,少爷也不用担心……如今可好了,他们夫妻俩和好了,我们也跟着高兴。”
冬奴“哦”了一声,说没有喜悦是假的,可是却没有他预期的那样欣喜,他想起男人高大雄浑的身体,脑海里突然隐约浮现出一点qíng_sè的场景,脸上一红,暗骂自己龌龊,吁了口气说:“今儿是老夫人的寿辰,我们大家都要高高兴兴的。”
桃良一听他说这个笑了起来:“今年可是少爷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出来见客,再也不用戴什么面具遮着了,不知道这京城里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等着瞧少爷的真容呢,可要好好打扮,老夫人一早就送了一套新衣过来,少爷等会穿上试试好不好看。”
这一天冬奴也盼了很久,十三岁的年纪,还是有些虚荣心的,这时辰还早,天刚蒙蒙亮,朝霞应满了东方的天际,秋日的风和顺凉爽,吹得凤凰馆长廊上的花架摇个不停。那长廊凌空而起,像一弯彩虹横跨过凤凰馆与采菊亭,上面爬满了紫藤花蔓。桃良去前院看是不是需要人手,刚走到凤凰台的门口,就看见石坚散着步走了过来,本就是极其英俊威武的男人,如今穿了华服新衣,看着更是霸气冷峻。她慌忙作揖道:“姑爷早。”
那男人看了看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其实她一早就发现了,好像他们府里的这个姑爷,只有对着小姐和少爷的时候,才会经常露出笑来,平日里对他们下人,总是冷冰冰的一张脸,本来就是气度冷峻的一个人,这样更是教人不敢仰视。
“小少爷呢?”
“少爷在廊上坐着呢。”桃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说:“他说心里闷,在廊上吹吹风。”
“你忙你的去吧。”石坚摆了摆手,就自顾往凤凰台走来。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冬奴赤着脚坐在朱红色的栏杆上,穿着单薄的罗衫,轻轻地哼道:“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声音到此而止,过了一会,他才又接着吟了一句,仿佛无限怅惘:“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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