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刚说完就后悔了——自己为何要如此温顺乖巧?就算人是崔五娘请来的,也犯不着这般低声下气吧?
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于是她只能威风凛凛的瞪向跟在许含章身后的一众仆妇,凶巴巴的催促道:“你们一个个是没吃饭还是没睡醒,走路就跟龟爬似的,还不给老娘提起精神来!”
仆妇们素日里就知晓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并不觉得害怕,闻言皆是会心一笑,甩开步子风风火火的跟上。
经过花园时,许含章不着痕迹的将四周打量了一遍。
没有了拎着竹篮采集花瓣的俏婢,少了她们鲜艳的衣衫和清脆的笑声点缀,花园里处处透着幽冷清绝的意味,令人遍体生寒。
白茫茫的雾气泛着寒意,从地底幽幽升起,如灵幡般搭在假山上。冰冷的泉水从石缝里渗出,滴落在下方干涸的沙地上,发出似有若无的幽咽之声。
萤火虫拖着一尾星光,飞进了松树的枝桠里,将一簇簇暗黄的松花点亮。
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
阴森森,凄惨惨,冷沁沁,黑漆漆。
这哪像是花园,倒和坟场有几分相似了。
“春芽就是从这儿出来的。”
妇人走到一处草丛前停下,伸手往里指了指。
“嗯。”
因着心思正放在别处,许含章很敷衍的应了一声。
妇人却没有生气。
一路行来,她密切注意着许娘子的动向,发现对方只是心无旁骛的走着自己的路,连眼风都不曾往四周扫过,更不会说一句多余的话,足见是个懂规矩有分寸的,比那些装腔作势,贼眉鼠眼的僧道强太多。
或许世外高人就该这样高傲冷漠,不像那骗财的神婆一上来就亲热的拉着你的手,跟你谈心?
也不知许娘子这样的高人是怎样除邪祟的?
是画符还是用桃木剑,或者是嘴里会喷火?
妇人的脑子里不由展开了丰富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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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院门前,仆妇们停下脚步。
妇人带着许含章在院子里拐了好几个弯,竟是绕过了游廊和正厅,直接进到卧房。
这是间极宽敞的屋子,满室珠光宝气晃花人眼,就连窗纱的挂勾都是纯金打造,却因布置得当,丝毫不会有俗气的感觉。
摆放在案旁的香炉造型精巧,盖子特意雕成了莲花的模样,每片花瓣和真花一样有着发丝般细细的脉络,乃是用黄金烧熔拧成,特意在其间留出一丝缝,一缕缕异香沿着此处袅袅升起,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是苏合香。”
许含章只消嗅了两下,便无比笃定的说。
“对。”
妇人略有些惊讶,又带着几分炫耀的心思,状似无意的问,“许娘子也用过?”
“吃过。”
许含章轻描淡写的答道。
妇人愣了愣。
这东西还能当饭吃?
是在拿自己寻开心吗?
但听语气,又不太像啊。
好在许含章紧接着就给出了解释。
“苏合香,其味甘,气温和,主辟恶,杀鬼物,去三虫,除邪。令人无梦魇,久服通神明,轻身长年。用烈酒浸泡淬之,则能解郁祛痰,行气止痛。”
“许娘子好见识。”
卢氏将这些听在耳里,不由脱口赞了一声,人也自屏风背后转出,含笑打量着许含章,“这个香是前几日换的,确是有这些功效。”
接着视线转向了垂首立在屋角的几个丫鬟。
“都下去吧。”
丫鬟们应声是,齐齐退了出去。
卢氏柔声道。
“此事想必许娘子也听说过一二,我就长话短说了。”
许含章手捧茶盏,安安静静跪坐在白底蓝色联珠鹿纹的茵褥上,听完了始末。
妇人则十分激动,时不时会插几句话,将幕后的小人毫不避讳的骂了个遍,卢氏也只是笑吟吟的听着,并不制止。
此事说来简单,不过是恰逢闹鬼,被利益熏心的二房拿来做了文章,又有目光短浅的老夫人推波助澜,便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比起这索然无味的真相,外头的人定然更爱听高贵的主母放下身段与丫鬟争宠的戏码,顺便酸一酸五姓女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跟市井泼妇一样拈酸吃醋,上不得台面。
“他们纵容府里的下人散播流言,以为就我一人受损,却没想过夫妻本是一体,我若是阴毒狠辣的妒妇,那没能把我约束好的国公爷就是个十足的窝囊废。”
在明亮的烛光映照下,卢氏端庄的笑容里透着几分狡黠。
“许娘子我跟你打赌,大半个长安城的男儿都会在茶余饭后拿他来做消遣。”
“肯定会。”
许含章点头表示赞同,接着话锋陡然一转,“春芽来了。”
什么?
什么!
妇人刚回过味来,瘆人的凉意便漏进门缝,直扑明暗不定的烛火。
“噗”的一声,烛火熄灭,屋内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呜呜呜呜……”
惨厉的哭嚎声从地底冒出,直往每个人耳朵里钻。
“春芽,你,你居然还来!”
妇人声音略有些抖,显然是害怕的,却仍不忘用身体当做屏障,把自家夫人牢牢的护住。
许含章顿时明白了卢氏为何会重用她。
越聪明的人,就越不待见耍小聪明的。
那些花俏的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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