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金灿灿的阳光歇在了亭亭如盖的树冠上。
几只彩蝶扇动着翅膀,追逐着枝枝叶叶间漏下的碎光。
“这不能怪我。”
然后,一只大手迅疾的伸出,将它们抓在了掌心里,故作凶恶的蹂躏了好一阵子,才将它们放走,又道:“要怪,就怪你太不中用了,居然连自己的男人都留不住。”
说话的,是灰头土脸的郑元郎。
这两日来,他尽顾着在作坊围着炉膛打转了,连脸都没有好好的洗一把,头发上早落满了气味呛人的雄黄和硫磺末。
“不中用的是你。”
经历了烟熏火燎的洗礼,许含章的形象也光鲜不到哪里去,没好气的道:“一定是你没把事情处理好,才让他对你失去了耐心,索性就急匆匆的走了。”
在方士和烟火师的帮助下,加之有崔异在旁不时的提出新点子,她终是掌握了火药正确的配比,勉强能投入使用了,还来不及高兴,郑元郎就在铺子外遇到了闲逛的凌端,随便闲聊了几句后,便得知了凌准去春游踏青的消息。
春游?
踏青?
这种借口,也只能拿来骗骗他家里的人了,根本就瞒不过自己,更瞒不过许含章。
“我这还叫处理得不好?”
对于凌准不告而别、擅自行动的做法,郑元郎很是不忿,此刻便忍不住叫屈,“对着他,我可谓是软的来了,硬的也来了,谁知道他软硬不吃,就知道跟那个老家伙瞎起哄,说跑就跑了,连个屁都不放一声……”
“不关十一的事。依我说,那就是你不中用。”
许含章蹙着眉,将一个长长的纸筒裹好,顺手将火捻子捏牢了,一并收了进去。
“他走了,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
尽管心中纳闷不已,郑元郎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顿,利落的搬来一个大木箱,将所有装填好的纸筒装了进去,整整齐齐的摆好、封盖,往干燥的地方放去。
“着急有用么?”
许含章缓缓的站起身来,十分乖巧的说道:“再说了,就算我再着急,也不能立刻就出城的。现在,我有了家人,凡事要多为家人考虑考虑的。要是再和以前那样任性,是会让子渊哥哥担忧的。”
啥?
郑元郎足足愣了一炷香的工夫,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子渊哥哥’是崔异,不由打了个冷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忒恶心了,平时也没见她这么喊啊!
这也太做作,太刻意了!
“所以,我能做的,就只有耐心的等着十一的好消息了。”
许含章掸了掸衣服上的碎屑,径自往作坊外走去,若无其事的说道:“我要去坊门口买胡饼了,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因着要捣腾出极为危险的火药,许含章唯恐爆炸时会伤及无辜,就自作主张的把婢女们都留在了府上,顺带把前面的铺子也关了,让掌事和伙计们都各自归家休息了两天。
这样一来,就彻底没有人在这里伺候了,以至于吃食这等小事,都需要众人自行去外面搞掂。
郑元郎本不是身娇肉贵的公子哥,他吃得了苦,也受得了罪,但这样一折腾,连他都觉得其中有诸多不便,很是不习惯,可崔异就是要纵着她,他也没胆子提出异议,便只能由着她胡搞了。
而她所说的胡饼,就更让人难以接受了。
坊门口是有一家胡饼摊,而摊主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破手艺,居然能把胡饼的外层烤得焦黑如炭,里头却是夹生不熟的,味道比猪食还不如,可她偏生一点也不挑剔,总能大口大口的咽下去,还美名其曰为省时和方便。
“不需要!”
他宁愿麻烦点儿,也不要这样的方便。
“路上慢点。”
而作坊的另一头,崔异正不紧不慢的打磨着一枝箭簇,将黑乎乎的火药粉末涂了上去。
在她快要走到作坊的侧门前时,他才抬起头,往她所在的方位斜斜的瞥了一眼,语调温柔的嘱咐了一句。
“嗯。”
她回过头来,面上仍堆着十分乖巧的表情,点了点头。
“你到底还是着急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了,他才垂下头,发出了梦呓般的轻叹。
除了他,便没有其他人能听见的轻叹。
……
……
许含章坐在马车上,攥紧了袖中揣着的金步摇。
“你若是想好了,便可以凭此物躲进长兴坊东边的第一所宅子里。之后的事,都会有人替你安排的。”
这是卢氏对她做出的承诺。
她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用不上这个承诺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许含章幽幽叹息了一声。
她并不想这样的。
但也只有这样,才能尽快在崔异的眼皮子底下溜掉,尽快来到凌准的身边。
而且,也只有卢氏这种身份的人,才不容易在帮助她后反而被她连累到,也不容易被崔异的怒火牵连到。
早在郑元郎告诉她凌准有了去意的那天,她就决定好了要和凌准共进退。
即使前方有个吴娘子在明处虎视眈眈,一旁有南诏人在暗处藏头露尾,摆明了是一个迈不过的大槛,甚至有可能就是她命中注定的大劫,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半刻钟后。
许含章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走进了长兴坊,来到视线所及的第一所宅子前,却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墙根下绕了一圈,确定了此处的风水和格局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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