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他的日子很不好过。
若换做是一般的家境殷实的商户,别说是在外头找个胡姬留宿了,就算是隔三差五的睡在平康坊里,也不是多大的事。
可他偏生就倒霉得紧,又是被家里的七八姑八大姨堵了个正着,又是被揪耳朵扯脸皮的教训了一通,又是被克扣了好几个月的零用,连一点儿身为男人的自尊都没有了。
更倒霉的是,在他想要强行挽回自己的颜面时,却在米娅儿那里遭到了最无声的抵抗——从头到尾,她都只是认命的缩成了一团,随便众人打骂,却丝毫没有向他寻求庇护的意思,更没有向他投来一个求救的眼神。
就好像,他压根不存在似的。
就好像,她压根就不在乎他。
但他仍是鼓起毕生的勇气,护住了形容狼狈的她。
可她仍是不咸不淡,不惊也不喜。
就连事后的感激,都显得那样的敷衍。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即使是收拢了她的人,也收服不了她的心。
即使他不嫌她的人是这般的索然无味,没有始乱终弃,一直都记得要把她接回府的承诺,她也未曾有过一星半点儿的悸动。
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于是,今日他便喝得多了些,头脑发热,醉醺醺的寻上门来,想要和她说点儿什么。
至于究竟该说什么,他还没有想清楚。
但只要见了她,他应该就能说出来了。
“别让他进来。”
许含章已听到了外头的动静,顿觉不悦,立刻就放下了怀里的琵琶,转头看向郑元郎,说道。
其实岑六郎进来,是不会对术法有任何影响的。
但她就是觉得腻烦。
无事不登三宝殿,且这人神志不清,口齿含糊的,必然就更不会有什么好事了。
同时,她也相信米娅儿待会儿若是醒了,是不怎么想看到他那张脸的。
郑元郎却被她严肃的表情吓了一大跳,如临大敌,下意识的以为施术的中途是不能被外人打扰的,紧接着就想到了一系列可怕的反噬的后果,然后想到了自己因办事不利而被崔异利落的分尸的下场,当即一跃而起,蹑手蹑脚的打开了屋门,悄悄的绕到步履踉跄的岑六郎身后,干净利落的打昏了,再往石桌下一塞了事。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含章没有急着去捕捉米娅儿的神思,而是好整以暇的等在了屋里,问道。
“他?”
郑元郎顺手将门带上,很中肯的评价道:“他是一个好人,但是我觉得……他是个看起来很糊涂,其实算得很清楚的人。”
譬如当初给米娅儿赎身时,岑六郎完全就是一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模样,可一遇到和利益相关的冲突时,马上就毫不犹豫的做出了舍弃。
这一点,和凌准截然不同。
凌准是把道理和人情都看得很通透,头脑也一直很清醒。但越是清醒的人,在犯浑的时候就越是死犟,休说是有利益冲突了,就算是对他的身家性命有碍,也把他拉不回来。
“他是一个好人,但是?”
不知为何,许含章竟没有过多的在意他对凌准所发表的议论,反而若有所思的重复着这一句平平无奇的话,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又自言自语道:“你是一个好人。”
郑元郎听得一头雾水。
这,应该是她很难得的夸了他一次,
怎么……听上去却像在讽刺?
许含章并没有讽刺他。
她只是想到了很久以前,周三郎曾高深莫测的和她讲了所谓的‘好人卡’的用法——当一个小娘子说另一个小郎君是好人时,往往是别有深意的。譬如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你是个好人,但是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你是个好人,但是我配不上你,不想耽误你。
如今,这个套路被郑元郎无意的用在了岑六郎身上,就显得颇为滑稽了。
但她不准备跟他解释。
“蜡烛燃完前,我会把她带回来。”
片刻后。
许含章收起了诡异的微笑,正襟危坐道。
“好!”
郑元郎立刻忘了先前的疑惑,又做出如临大敌状,死死的盯着那七支蜡烛,生怕被一阵阴风给掐灭了,导致一系列可怕的反噬的后果,然后,他又因办事不利,被崔异残忍的分尸……
“走了。”
许含章往墙边一靠,闭上了双眼,十分娴熟的抽出了部分灵识,追随米娅儿的神思而去。
她的睫毛很长,如鸦翅般密密的垂下,在微挑的眼尾处勾勒出一弯极其婉约的弧影。较之于平日,则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艳媚,多了些柔和与静谧的意味,像玉树上悄然开出了琼花,无比动人。
郑元郎从未见过她以这样的形象示人,一时竟是怔住了,旋即心虚的侧过头,不欲再看。
……
……
待得无边的黑暗褪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漫天的黄沙。
“那个人,是过去的我。”
米娅儿正静静的立在沙丘上,望着渐行渐远的商队,指了指队末一个瘦骨伶仃的胡姬,说道。
那时的她,一路上饱经了风沙的摧残,容色很是憔悴,并不如现在水灵。
“而那个人,是他。”
另一边的沙丘上,静静的立着个年轻的画师,气质温柔而静默,样貌清秀,看上去令人感觉很舒服。
此时,他正专注的凝视着商队里的那个‘她’。
过了很久,很久。
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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