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婢女们双手端着精巧的托盘,其上分别放置着热浆、清茶、毛巾、手帕,鱼贯而入,在伺候过二人简单的洗漱后,便有条不紊的退到了外边。
“你是想走正门出去,还是后门?”
崔异懒懒的站起身,问道。
“居然有后门?”
许含章很是讶异的看着他,“那白天的时候,你为何不直接让我从后门进来?”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在进了崔府的正门后,她足足花了两盏茶的工夫才从被人从软轿上扶下来,走到了垂花门前,又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才来到了温泉边上。
而内院到外院的距离,应该是还不止这么远的。
由此可见,这座府邸是真的很宽广,很辽阔。
幸好有肩舆和轿子帮衬着,省下了很多的力气;也幸好有小厮婢仆如云,充当了传话的中间人。不然崔异以后的妻妾们想要勾心斗角、撒娇邀宠了,岂不是只能靠自己的双腿来回的跑?
那未免也太残忍了点。
“你想的还真长远。”
崔异听了她的一席话,顿时像看白痴似的瞧着她,连连冷笑了数声,才不缓不急的说道:“在你来之前,我是想过要一切从简,让你从后门潜进来的。但在益州时,你忧心忡忡的跟我说了很多的蠢话,又是担心有人会挤兑你,又是担心有人会陷害你,虽说我觉得自己的地方不至于能乱成那样,但为了让你觉得稳妥些,我自然是只能在城内就让你坐起了肩舆,又大张旗鼓的让你从正门而入,在人前给你做足了面子,以表现出自己对你的重视。”
所以,那一段漫漫长路都是她自找的,怪不得旁人。
“对了,这是哪个坊?”
许含章明白过来,不禁脸一热,讪讪的侧过头去,转移了话题。
“崇仁坊。”
崔异心知她多半是不想再从正门曲里拐弯的绕出去了,便带她出了屋,慢条斯理的往后门的方向行去。
与其说是后门,倒不如说是地道。
“过来。”
崔异钻进了书房一楼的某个角落里,运指如飞,按动了墙壁浮雕上隐藏的机关。
片刻后,二人身后的书架悄无声息的动了,慢慢的向一侧滑开,露出了其下所遮挡着的黑乎乎的洞口。
“走吧。”
崔异又身手矫健的借了力,自房梁上摘了颗夜明珠下来,拿进了地道,用以照明。
许是他经常出入此地,又有人悉心打理的缘故,里头竟是颇为干燥整洁的,而且越往深处走,空间就变得越为宽敞,应是能容好几人并肩通过了。
过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三条弯弯曲曲的岔路。
“走左边那个。”
崔异头也不回的说道。
沿着这条路走了约莫一柱香的工夫,他又按动了墙上几颗凸起的鱼眼石。
墙壁里隐藏着的机关立刻无声的启动了,一侧的石门轧轧打开,从外头漏下了几缕稀稀疏疏的天光。
“从这里过去,就是地道的出口了。”
崔异领着她逐光而行,信步走过茂密的竹林,绕过山壁,择一处空旷的平地站定,然后将两指横放于唇边,吹了个短促的唿哨。
不一会儿,道旁便传来了车马辘辘的声响。
一辆装饰得极为华丽考究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二人的面前。
而车夫,正是在益州和郑元郎结伴而行的青衣男子。
可是……
大过年的,他为什么不换上新衣新袍招摇,仍要穿在益州时的那身旧行头?
难不成,他只有这一套御寒的衣袍?
又或者,崔异对部下竟是吝啬苛待至此?
抑或是,他可能对青色有着异乎常人的狂热?
许含章一时觉得困惑,便多看了他两眼。
青衣男子顿觉芒刺在背,生怕又被崔异迁怒上,继而被灰头土脸的赶下马车。
“去东市。”
好在如今的崔异心胸豁达了不少,丝毫没介怀这一切,而是认真的思索了片刻,说道。
崔府所在的崇仁坊,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fēng_liú富贵之地——在坊道内随意的走上两三步,就能撞到几个从进奏院出来的外地官员,听口音,就能辨出对方是从洛阳来的,还是从苏杭来的;在坊道内谨慎的走上十来步,就能碰到贵女和公主们出行的仪仗,若是赶巧了,还能光明正大的聚在礼会院外头,旁观公主从此处出嫁成礼的盛况;沿着东边一路直行,能清清楚楚的瞧见太极宫皇城矗立的高墙是什么模样;顺着南边而去,远远的就能嗅到平康坊里飘来的靡靡的脂粉香。
过了平康坊,便是热闹非凡的东市了。
这里有连成一片的灯棚和戏台,处处火树银花,人流如织,花灯如海,香车宝盖,似是将天上月色皎皎,星河迢迢的光华都压了下去。
“今年比去年还要热闹上几分。”
再好的车马,在面对拥挤的人潮时也没有任何用武之地,只剩被堵在原地的份。
“我们下去走走。”
于是崔异果断选择了徒步赏灯,同时谢绝了青衣男子随行的举动,“阿四,你也可以到处转转,待会儿在南门汇合便是。”
青衣男子再木讷,也知道这是在嫌自己碍眼了,连忙应了声是,转身就挤到了戏台子下,作专注状,观赏起了一出新编的参军戏。
“我记得,你很会猜灯谜?”
崔异则小心翼翼的替她挡着挤挤挨挨的人群,防止她被人踩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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