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魇术,也没有他说的那般了不起。”
崔异忽地冷笑起来,“不就是能让周三郎大把大把的掉头发,且顶生蛇鳞、眼珠子变形么?”
“益州女子多剽悍。只要你经常在外行走,每隔上一会儿便能看到一个妇人当街演示如何徒手薅落她丈夫的头发,那才叫一个明快利索,连头皮都险些一道揪下来。这可比魇术还要厉害得多。”
“至于头上长出蛇鳞来,也没什么骇人的。如果这也能叫神迹,那生了牛皮癣、花柳病、火疮的人,是不是都该送去南诏,让信众们把他们供起来,顶礼膜拜?”
“眼瞳变形,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只要人受到了惊吓或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眼珠子都会和平时不一样的。而竖瞳从来就不是蛇独有的,猫在烈日下,也是睁着竖瞳看人的,怎么就不见他们的巫女把猫也捧在手心里,主持祭祀?”
“大概,他们的巫女是觉得拿着蛇更能唬人吧。”
崔异自问自答道。
“你才是胡说八道!”
周伯何曾听过这种大不敬的言论,顿时气得几乎倒仰,连胡子都颤巍巍的抖了抖,悲愤道:“像你这种亵渎神灵,不懂得何为敬畏的疯子,迟早会天诛地灭,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哦?那为何像你这种虔诚得近乎癫狂的疯子,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前程?”
崔异很平静的反问道。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嘲弄。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他所说的这番话便显得更加刻薄。
“你说,我不懂敬畏?那我倒要问问你,南诏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能让人敬畏的东西?不过是虚张声势,搞些蛇窟、蛊虫、血池、骨鞭、人皮灯之类的花样来壮胆,好震慑住愚昧的信众罢了。就这些行径,哪一样配叫人敬畏了?充其量只是觉得恶心罢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在诸多信众的心中,估计也只剩下了个畏字,至于敬,那是连做梦都不要想的。”
“而你,也是一样的。”
“你只是怕,只是畏惧,却根本没有敬重和信仰的觉悟。”
是这样吗?
周伯本能的想要反驳两句,但眼底的神色却愈发惨然,出卖了他真实的心绪。
“更可悲的是,从头到尾,你都是一个愚蠢而不自知的傀儡。你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安插到周三郎的身边,一晃就是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们为何会不惜余力,在暗中扶持着周三郎的产业;更不知道她们把传女不传男的蛊虫交给你,是为了什么。你只知借着蛊毒的力量,把旁人当成傀儡来操纵,让其丑态百出,狼狈不堪。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是一个傀儡?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落在了她们的眼里,合了她们的意?”
崔异继续说道。
“所以,我进门时才会跟你说——他的话,你少听为妙。”
他再度将视线放回了许含章的身上,“他自己都混得那般糊涂了,又哪有资格来给别人解惑?说他是傀儡,都是抬举了。他充其量就是一把刀,而且,是生了锈的那种。无论是脑子,还是刀刃,都生了锈。”
“或许是因为他井底待得太久了,眼里便只有井口的那一小片天空,狭隘至极。同时脑子也进了不少的水,才会把自己折腾成了一把不堪大用的锈刀。”
他的语气仍是很平淡,波澜不惊地对周伯做出了评价,但落在周伯耳里,却听出了一股子令人厌憎的优越感。
“不过,眼下他还是有点用的,至少……能让我摆脱自问自答的尴尬。”
崔异的面色一沉,斜斜的打量着周伯,开始发问,“你不忍心看周三郎受苦,便亲手毒杀了他,给了他一个痛快?”
“是。”
周伯先前被他羞辱了一番,此刻正想发怒的,但一听到他提及周三郎,整个人顿时如泄了气的鱼泡,嘶声答道。
“那个炼法易形的妖道,是你招来的?”
崔异又问。
“是。”
周伯是有几分眼力的,早就瞧出附近有这么一号人物,正好用挤满了一个灵堂的美妾们和堆满了好几间屋子的财宝将其招来,狠狠的利用了一番。
“那个算命先生,是你假扮的?”
崔异并不觉得惊讶,连丝毫停顿都没有,继续问道。
“是。”
骗景福斋那个蠢笨的中年妇人上套,留下一本残破的术法秘籍,诱其用活人的骨粉来烧瓷驻颜的算命先生,正是他易容假扮的。
不这样做,就无法把许含章引去窑场了。
“那个老道姑,是你假扮的么?”
崔异接着问。
“是。”
依魏主簿的安排,以布阵求子为名,骗得魏母入了套,继而狂性大发的老道姑,是他易容而成的。
之后阳奉阴违,给宋岩赠了两道假黄符,骗得对方乐颠颠去许含章面前送死的老道姑,也是由他易容而成的。
他并非是心存怜悯,记挂着她的安危,才把黄符给掉了包的。他早就知道她被尸气所腐蚀,早已是百毒不侵、符咒无用的体质,所以也懒得费那个工夫了。
“那个巫医,也是你?”
崔异再问。
“是。”
数年前和魏主簿接头,高价卖给对方几道不伤身的‘避子药’的巫医,正是他。
数日前再度出现,用复活魏主簿亡妻的幌子为饵,引得对方疯魔的巫医,仍是他。
“你说她命格不凡,只需在子时前将她杀死,再带回他亡妻的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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