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的视线末处,一众劲装疾服的兵士错落的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风驰电掣的扬起阵阵沙尘。
密林之间的打杀之声虽然离的远,然而对于武功底子深厚,五感优于常人的褚瑜来说,沉闷错杂的脚步声几乎下下在耳。他握住缰绳的五指稍稍收拢,双腿夹了夹腿肚子,将队伍的进程带缓了下来。
李勋也听得一清二楚,他回望了褚瑜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立刻挥了马鞭带着一小堆人如电般闪了出去,先去探一探路。
而密林中此时的情势已是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
除了李立,剩下的不是伤着就是软手软脚,他一个人自顾不暇,哪里能防得住那么些本就带着杀意的砍刀?吕迟给身后一刀劈来带着了衣摆,差点儿没破进血肉里,他怕的腿软,心跳仿佛鼓噪至耳朵旁,扑通扑通的将周遭的声响化为不太真切的虚影。
他后悔的不知怎么说才好。
此时若是在家里,房里暖炉热着,新鲜如夏的瓜果吃着,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又多半听话,母亲和祖母都恨不得将他捧到天际。不爱吃猪肉,便将馄饨里的肉换成虾肉蟹肉,取最新鲜的来杀,剁碎了去腥,用回甘的泉水烹煮鲜汤,盛碗时撒上几颗葱翠欲滴的葱花,实实在在是从小东西里见功夫火候的。
又有吕芙年幼时冬日穿的如同一只小红炮仗,坐在门框上等他,一见着自己就抱着不肯松手的模样。
吕迟脑子里什么都有,什么都想,等给一块石头一绊差点儿摔倒掉了手里的箱子,他又想起褚瑜来,想起自己缘何哪里都不去,偏生想来秦国。
祸水!精怪!若是后头的人说起来,某年某月某一日,宰相府的大少爷为何死的?为了去瞧瞧秦王!要是再把他手中的箱子打开看,就更知道他来秦国是为了秦王的屁股。吕迟委屈的直瘪嘴,若不是怕太丢人,差点儿没忍住气的掉眼泪。
若是此回能活着,再见褚瑜,他定不摆出半点儿好脸色!
褚宏安的伤本就重,此时没两步就已经脸色苍白的难看,他喘着粗气防着砍刀落到吕迟和明柳的身上,几个遮挡的动作又是让他的身子挨了不轻的两下。
吕迟尽管怕,可也看不了一个孩子这么给自己挡着刀剑,他当下回头伸手用力一拉,将褚宏安拽到自己身前,一下将自己变成了队伍里的最后一个。
他将自己豁出去了,抬头擦了擦眼泪,嚷道,“吃便吃了!将我吃的谁都认不出来,那才算你们本事呢。”
认不出来倒是不跌份了。
距离吕迟最近的那领头青年目光中闪现出贪婪之色,他高高举起手上的砍刀,视线落在吕迟白嫩的脖颈上头,脑中已经闪过了鲜血迸射的画面。明柳回头望见这场面,吓得连忙要帮吕迟挡,好在李立回身一脚踢踹,将那青年弄得一时踉跄,却也只不过挡住了他一瞬而已。
褚瑜原本遥遥的跟在李勋后头,猛然听见这一声熟悉的声音还怔了怔,他锋利的眉头骤然锁住,虽然心头还不太相信吕迟会在这里,手上的马鞭却已经跟着挥下,飞快的蹿了出去。
李勋没想到褚瑜会亲自动手,眼见着他从自己身边越过,同时一手抄起弓,一手拔出箭,用力的将弓拉的满涨,随后那箭以破竹之势凌空急插了过去!
还没见人,箭便先至。箭头凌厉的破开粗制的砍刀,将它弹成两半,阻止了它将落到吕迟身上的动作。后犹有余威直没入那青年的胸口,将他凶恶的神色在转瞬间化作了不可置信。
褚宏安瞪大了眼睛认出自己父亲的箭,他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去,就见褚瑜骑在马上衣摆飞扬的朝着这边而来。
马近到如此,饶是吕迟也是有所察觉,他泪眼朦胧还以为自己看错,等用力的眨了眨眼睛让那泪珠子落下来,褚瑜的五官才渐渐在他眼中明晰起来。
“阿瑜!”他放声大叫,原本发软的脚一下有了无穷的动力,猛地往前蹿去。早就忘了前一刻还在想不给褚瑜好脸的事情。
褚瑜从马上飞身跃下,他有些意外的人人群中找到了褚宏安,只不过情势紧急当下也没得顾忌,他拔剑迎战,下下却并不要他们的性命,只将他们踢倒在原地,后挡在了吕迟他们的面前。转瞬李勋等人便带兵将流民们团团围住,控制住了场面。
原本以为自己今天要死透的吕迟哪里预料得到会有这样的转折。
秦国他没有其他认识的,此时褚瑜仿若从天而降,把他从生死线上拉回来,更将他心中的委屈、恐惧和惊惶交织放大到无穷,吕迟上前也不管其他人,一把抱住褚瑜,含泪颤声同他告状,“他们吃人,刚才还说要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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