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鬼族大婚,不欲上达天听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苍穹鼓雷震耳欲聋,毕星降雨顷时,颠倒天地。
……
碧瑶站在殿门口,远远地望见鬼厉的身影。
他慢慢走近,每一步都无比沉重,周身黯然的气息浓厚难言。碧瑶眼圈刹那间就红了:这样的鬼厉,便像是当年知道全村被灭真相时的张小凡。
颓然,无助,茫蒙。
她加快脚步迎上去,
“小凡,你怎样?”
鬼厉抬头看见是她,淡淡一笑,
“我没事,我只是,累些罢了。”
碧瑶的眼泪夺眶而出,
“你跟夜华?”
鬼厉抬手止住了她的话,摇摇头,
“碧瑶,你别问了,早在三百年前,我就已自封过往。”
他封了自己的记忆?
碧瑶呆住了,张小凡看似懦弱柔和易欺,实则性子坚韧决绝执着,他面对整个正道尚且不屈半分,绝非不敢面对的人,如今竟然会选择封了自己的记忆……
夜华当年伤他,到底有多深?
他们二人之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站在原处,看鬼厉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无光的走廊,他手中的噬魂颜色黯淡,从拐角处蹦出一只灰色猴子,担心的看着他消失的地方。贝齿紧紧咬住下唇,眼神似是心疼,旁边转出着了青衣的燕回,轻走到她身边,安抚一般拍了拍她的肩,她扭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燕回沉默,良久,叹声道,
“你也知教主先前为青云中人,自你沉睡之时方入宗,杀戮不断,连着打压其余三宗,两年后身边突然之间多了个俊美男子,他性子狠戾不与人往,自未多加解释,我们却都看得出他二人的关系,教主唤他夜华,自那人出现后,教主才不似之前那般阴晦,又过了约一年……”
他皱了皱眉,顿了半响,才开口,
“教主似不知服食了何物,竟是怀了夜华的孩子,此事隐秘,我亦是因教主寻我私下探查方得知。”
碧瑶下意识的抬手捂住了嘴,水眸之中盈满震惊之色,
“正魔大战,鬼王宗本已退兵,教主留在那里并未回教,后日方收到消息,不知何故青云覆灭,而教主不知所踪。再往后,历练结束,我等归族,这才意外知道教主竟是被鬼王带回了族内,才知夜华是天族太子,而其余的便只知教主跳下了诛仙台,腹中少主受戾气所伤,便……”
燕回握紧手中佩剑,似是难以抑制心头的愤恨,
“碧瑶,鬼厉并非修成的灵体,而是鬼王动用了秘法转成,期间痛楚如何,无人知晓,他因此昏迷了将近五年,而这期间,天孙出生,四海八荒哪个不知?醒来后,他将自己关在屋内三天滴水未进,鬼王说他已自封记忆。那之后,他与夜华之事便是最大的禁忌,人间鬼王宗知情之人本就一手之数,青云覆灭之后愈发成了秘辛,除我之外也只杀生,野狗与小白略知一二,却无人敢提,无人愿提,而他亦不知他曾身怀有孕,他既脱胎换骨,便只有如今的新任鬼王殿下。”
……
衣袖挥舞,关了屋内所有的门窗,一壁连绵价值难估的光珠皆应声破碎,油烛不燃,满室漆黑。
像是,生机无存的荒原。
鬼厉蜷缩在床上,只觉得裸空的玄冰床都比这铺了锦被软裘的高床来得温暖。他闭上眼睛,浮现出夜华毫无血色的容颜。脑海剧烈的震晃,蠢蠢欲动似是有什么想要破封而出。
丹田处的金光被催起涌动,狠狠的压制住那一处躁乱。
他不要记起,不要!
他抓紧了身下绸单,因用力过猛爆出青筋,心头似倒入一池冰水,再在心头凝成血痂,一寸寸扯开痛彻心扉。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都不记得还是能痛到这个地步?
无需再去满月井自欺欺人,他本就知道,那满月井,根本无力映出神身之心!
他明明,早就有感知的……
心间剧烈滚动的疼痛无非是在提醒,他,再一次的爱上了那个男人。
许是第一次初见他赠他四色参,或是青丘市集他日日陪他等候,又或是幻狐前他毫不犹豫的取下精血,再不然在此床间,那个吻……
他摸了摸自己的唇,嘴角溢出一丝苦涩,也许,没有什么原因罢,再遇见,就还是躲不过的,所谓劫数,便当真如此。
只是,又有什么用呢,他是天族太子,未来的帝君,六界无人可比的继承人,他们之间本就是没有余地的,如今又夹杂了一纸婚书,一个孩子,一段无法消去的,夜华的背叛。
神子出世何止三年怀胎,若真如其所言,算时间,怕是自己还在人间时便已经……
“呵,呵呵,哈哈”
没有一丝光亮的寝殿里低低回荡着笑声,无人瞧得见,鬼王教教主眼底浓重的绝望和眼角的一丝水光。
凡间的雨还在一刻不停仿若誓要埋了大半个人间,这偌大的飞檐华栋里却终是没了一丝声响。
燕回在宫柱下斜身而立,仰头看不透一丝星光的虚空。
无声无息,像是女子重伤沉睡的面容,如今却又是另一番风景。
他等了同样的三百年,终归,未曾白费。
第27章 慕子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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