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缓过气来,定会恢复对一贯看不起的莽夫吕布颐指气使的派头,而自忖建下丰功伟绩,又被讨好惯了的吕布又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等鸟气?
况且有这些怕再出一个暴徒董卓的惊弓之鸟们密密盯着,动则弹劾,吕布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发展自己的兵势,也没法建立自己的名望,就连收拢人才,也不可能敌得过近在眼前的竞争对手,一封一个汉官,全亲汉去了。
远不如天高皇帝远来得自在。
燕清对那些贪生怕死,见着猛将只想把猛虎栓成家犬困在身边保自己平安,置正受灾受难的黎民百姓于不顾的诸子百官所表达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郭嘉不由含笑,微微颔首,眼角余光宛若无意地再度从那些个酒坛身上掠过,又道:“若嘉所料不差,当时定是重光劝住了将军。”
燕清在心中仔细将吕布当初的反应过了一遍,沉吟片刻后,不由得抿唇一笑,老实相告道:“奉孝却料岔了,我主非但无丝毫眷恋之意,甚至无需清去阐明其中利害,就定下自请离去,扎根豫州的计划了。”
却不是郭嘉对诸雄性格把握出错的锅,恰恰相反,他对吕布贪恋权势、鼠目寸光的缺陷看得无比透彻,且将他在演义中的表现预测得八九不离十。
也是这般鲜明的对比,叫燕清直到此刻才有了后知后觉:他对吕布所造成的影响,竟然从那么早期就开始了。
燕清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郭嘉当然不可能分辨不出来,不禁微讶,凝眉细忖了会,忽道:“只是将军如此,长安那方却不会善罢甘休,近来可有动作?”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打了个容忍度极高的擦边球,现在这一问就的的确确有刺探吕布势动向的嫌疑了,燕清却连眼都不眨,爽快地回道:“诚如奉孝所想,因马韩二军于外沿扰民,官军畏缩不前,众臣忧其有反意,修急诏一封,特命豫州军千里迢迢前去勤王救驾。”
郭嘉轻笑一声,点了点头,再问:“不知重光欲如何应对?”
燕清也据实一一相告。
郭嘉淡淡劝道:“以利驱二虎争食,自为上策,然重光却漏算一处,恐有功亏一篑之虞。”
燕清却不似先前被他点出兴建书馆的大弊时露出诧异之色,而是早有所料地笑道:“帝心?”
郭嘉眨了眨眼,极有兴趣道:“正是。”
燕清怎么可能不知道,刘协之所以会下这封无理取闹的诏书,根本不只是被董卓的暴政吓出了太大的心理阴影,而是很清楚光凭长安那些个老弱病残的官军无法抵挡马韩二人的铁骑,有这隐忧,又有王允等人见不得吕布受到莫大宠信,远离都城自己坐大不说,竟要越过他们这些日日在天子面前侍奉的肱骨老臣了,于是纷纷进言。
给刘协的说法,则美其名曰要试探吕布是否当真有忠君之心,会随时来救驾。
燕清正因看得出他们的用心歹毒,才一开始就不叫吕布松口答应,去劳民伤财,救这劳什子的驾。
哪怕这回咬咬牙,真派兵去了,开了先河,才真叫后患无穷。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对有心挑拨离间,毁损吕布实力的王允等人而言,一次不成,还有下次,哪怕是货真价实的忠臣,被来回折腾,也要磨没了,而一次拒命不从,就成了他“不忠不义”的最大“证据”。
对侍奉在陛下身边的臣子而言,要危言耸听,吓唬一个胆子不大的小皇帝,有什么难度?不过是费一些唾沫,外加磨磨嘴皮子的小功夫,却能累得来回奔波的吕布实力大损。刘协也会渐渐尝到甜头,对提出这个计谋的王允等人更加倚重不说,日后更是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得劳烦他的吕爱卿来跑一趟了。
此消彼长下,资本迟早被消耗一空,连战无不殆的好名声也一并坏了,将来还怎么逐鹿中原?
燕清着实觉得王允热衷于内斗,得点颜色就开染坊的选手挺可笑的。不知善待亲皇派的诸侯不说,还一昧为私欲,高高在上地滥用职权之便进行打压,对那些快把狼子野心摆在脸上的反许以诸多好处,试图拉拢他们来对抗权势日盛的吕布等人,无耻地以达到平衡的目的。
不自量力地想坐山观虎斗,早晚神仙也难救。他何必做个恶人,去拦他们马不停蹄地作死的步伐?
郭嘉见他神色悠闲轻松,眯着眼睛笑道:“重光莫不是故意的?”
燕清睁大了眼,很是无辜地摊了摊手:“奉孝何出此言?自然不是。”
郭嘉笑意更深,轻声再问:“当真不是?”
燕清也忍俊不禁,口中却是斩钉截铁道:“当真不是。”
两人面上挂着如出一辙的眯眼笑,意味深长地冲彼此一望,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若刘协肯听他离间马韩二人的计策,就达成了他们与长安朝廷的双赢局面,自是皆大欢喜;若执迷不悟,非要为凉州势力壮大上添一把柴,首受其害的也不可能是远在豫州的吕布势。
郭嘉日日家中坐,天下大势却是了然于胸,唯一出的几个大变数,全是出自燕清的手笔。
凭他颇引以为傲的见微知著的本事,竟也摸不透燕清算计的规律,怎能不叫他生出浓厚的钦佩和兴趣来,试图结交一二。
今日一见,更觉得他风采迷人,谈吐风趣,谦虚有礼,坦而不伪,既有温润君子端方,又不缺刚烈不犯,只不知为何投了个如此不堪的主公吕奉先,怕是连那好歹懂得惺惺作态的袁本初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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