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情严重得很。
距离火源近的三个村庄几乎被烧成了灰烬,死伤人数尚未统计,临近的医院里充斥着哀嚎的伤员和仓惶的寻亲者。
江玖没有任何专业技能,只能帮着严重人手不足的护工一起抬担架,和他一样这么做的人还有许多,因为推车不够,从救护车到手术室、从手术室到病房,都是护士领着他们一路抬过去的;大家都沉默着一言不发,谁都不知道其他人是出于什么理由在这里做这件事,只是默契地把一个个伤员送往抢救室。
一直到早上八点局面才算稳定下来,安偃云来找江玖:“累了么?”
四婆婆有医生执照,一直忙在急诊处,安偃云来了才匆匆忙忙出来一趟:“大人,老身看灾情严重,擅做主张,前来帮忙了。”
安偃云点头:“没事,上面怪罪的话有我呢,情况怎么样?”
“挺严重的,光老身这里就有六个当场没救过来。”
安偃云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江玖看着那些哀戚的亲属,表情沉甸甸的。
安偃云过来拍拍他:“抱歉把你卷进来,实在是来不及送你回去了。我跟三姑娘说过今天帮你请假,先去我那里睡一会儿吧。”
江玖折腾了一个通宵也有些扛不住了:“好。”
安偃云就把他带到了自己庙里:“条件不好,凑合一下吧。”
江玖看了几眼:“这……好像是个城隍庙?”
安偃云给他在胡乱生长的菌子中清出一条路来:“嗯,里面有秘境,其实条件还可以的。”
江玖站在神龛前,震惊地读了一下那尊神像的神牌上的名字,又在那神像跟安偃云本人之间来回看了半天,最后尴尬地指着挂在神龛前的那张海报说:“这个……还是拿下来吧。”
安偃云问:“你生气了?”
“生什么气。”
安偃云说:“我也不愿意瞒着你,实在是我们规定不能随意跟一般人透露身份。”
江玖说:“你现在已经透露给我了。”
安偃云说:“你——不是一般人。”
江玖没有问不是一般人的话,应该算作什么人。他最后在安偃云那个年久失修的城隍庙里睡了一觉,模模糊糊地梦见一条巨大的白龙在天空中遨游,像是一列飞翔的和谐号动车组。
他睡醒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一童子跟二少爷在外面,一人拿着一支笔发呆。
江玖问:“安大哥呢?”
一童子立刻丢了笔:“大人去跟上级汇报了,让我们先送你回剧组。”
二少爷接着说:“可是我们不能使缩地术,只能给你买了张机票。”
于是江玖深夜呆在候机厅里,一面刷手机一面关注航班延误信息;他的确是不同往日了,不过坐了一会儿就被人认了出来,有粉丝也有路人,或许是因为大家的情绪都被山火一事牵引,即使是粉丝也没有表现得太夸张,江玖签了几个名,与他们互相道了一句“平安”。
微博上各大媒体都在跟进这里的灾情,官方统计死亡人数已经上升至52人,重伤44人,轻伤217人。大家心知肚明,重伤人员即使能熬过危险期,这一生恐怕都难有完全康复的机会。
失去家园的老人。
在母亲怀里幸存的幼子。
怀着渺茫希望寻人的转发。
牺牲的消防员。
沉寂的山林。
江玖看了几条报道就看不下去,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一脸。他赶紧抹了,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他的父亲江红星和母亲蔡婉婉都是大学老师,认定读书才是正路,因此非常不看好他的明星路,再加上江玖年轻时任性妄为离家出走,他们联络地很少很少,偶尔联系也常常会吵起来。
但是这一回,他们两边都没有口出恶语,互相关心的彼此的生活日常,最后江红星问:“过年回不回来?”
江玖说:“回来的,不过待不了多久,现在这部戏拍摄时间长。”
江红星说:“回来就好。”
回到剧组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曾英开着车把他从机场一路接了回来。
江玖说:“三姑娘,你脸色真不好。”
曾英说:“忙,那个事情,我们都得写报告。”
江玖终于把他的内疚说了出来:“是不是没有我这边的事,安大哥就能早点解决这些。”
曾英说:“不关你的事,就算大人当时在属地,也不能贸然插手天灾;其实这一次大人强行扑灭山火已经是违规了,所以我们全在写报告,来论证当时的情况已经失控,大人不得不这么做。”
江玖还是有些自责:“我《喋血令》的片酬拿到了么,帮我全捐了吧,写安大哥的名字。”
曾英开始还觉得很正常,听到写名字那里愣了一下:“写大人的?”
“是啊,”江玖回想着安偃云一本正经拿着自己神牌来要签名的场景,“对安大哥来说,功德是不是挺有用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江玖忙于拍戏,曾英一多半精力都在山火之灾的后续上,安偃云则是一直没有出现。
江玖渐渐地就有些寂寞,拍摄的空档习惯性地就开始发呆。
周梓轩期期艾艾走过来:“小江。”
江玖倏地看他。
周梓轩说:“小江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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