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何慕华说不出来,他按着自己的小腿,许正往后退了两步,把所有光又都还给他。
“那时才出道,别人问我以后想不想作话事人,出来混的,谁不想?”许正提起这个话题,何慕华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不想听,把头埋得更低了,可许正还是说。
“可有一个人,我问他,以后想不想当话事人,他却说,不做话事人,瘸子做什么话事人,肯定被人笑话,”许正模仿起何慕华当年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阿正你当话事人,我帮你。”
“原来你就是这么帮我。”
何慕华鼓起勇气看抬头看许正,他离他非常非常远,就快要隐没在无法望到的黑暗尽头。他们今天都说了心里话,可还是没法好好交流。很多事何慕华不想和许正说,许正也是,很多话他也再不愿意和何慕华说。
何慕华睡了两觉,许正来接他出去,他先把何慕华带到自己新家,给了他一身孝服,让他梳洗后换上,对他说:“有个葬礼需要何少参加。”
何慕华问:“谁的葬礼?”
他心里有许多备选的答案,可许正说的这个他确实没想到。许正说:“你妈,何太太的葬礼。”
“什么?”何慕华听得不真切,复问了遍。
“昨天过世,走的很平静。”
何慕华双手按在拐杖上,低头沉默了许久才转身往浴室走,许正找了个护工上前要帮他,被他拒绝。
“我自己可以。”何慕华这么说,许正也没再强求。
何慕华换上干净衣服出来,他的眼眶有些红,对许正说:“走吧。”
许正和他下楼,两人上了许正的车,路上,何慕华始终望着窗外,和许正说话时也不看他,牢牢握着自己的拐杖,手指的关节都发白了。
“没把丁遥怎么样吧?”
“他顶多是一条听话的狗,我怎么样他干什么?”许正又夸丁遥,“不愧是何少教出来的人,干什么都利索。”
何慕华压低了嗓音开口,他的声音原本就轻软,现在听上去更是轻飘飘,仿佛趁他说话时朝他吹一口气,他的说话就会被吹散。他说:“我从来不觉得我亏欠你什么,要是你觉得我欠你,现在也该还清了。”
许正没有任何表示,到了灵堂,众人看到何慕华走进来,都站了起来。何慕华扬了扬手,举手投足间依旧有大佬风范,丁遥和秦远都来扶他。何慕华看到棺木边的软垫,走过去跪下。他的动作不太自然,秦远想上去说些什么被丁遥拦住。丁遥对他摇头,秦远也只好回到前排坐下。
灵堂里原先坐着的人似乎都是在等何慕华出现似的,看到他来了,陆陆续续离开。临走前都来和何慕华打招呼,何慕华认识他们,他也不嫌麻烦,有人来他就站起来鞠躬,接着又跪下。
每个人的脸他都记得,有的是他父亲那一辈,早就退出江湖的人,有的是洪福安的人,有仇的没仇的都来了。他还看到了许美玲,两人打了个照面都低下头避开了对方的眼神。
之后也没有什么人来吊唁,灵堂里一时冷清,许正跑去外面抽烟,屋里只剩下丁遥,秦远同何慕华。何慕华这时才抓着膝盖,低头落下两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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