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渊却也多少明白了周毓白此人。
他敢这样做,是因为他从来就不觉得他和周毓琛之间是势均力敌,所以他不想费心用婚事去拉拢势力,不必要逼迫自己与不爱的女人共度一生。
他在别的事上费尽心机,就是为了换一段不掺任何利益的纯粹婚姻。
“痴儿痴儿到底还是年轻啊”
傅琨似在感叹,又似是惋惜。
年轻的时候,这样不顾一切,因为情爱做到这样的地步,就如入了魔障,便是百头千头牛也拉不回来。
作为一个手握重权的宰相来说,未来的储君,周毓白这样的心计和谋略让傅琨不喜,而囿于私情也同样是帝王大忌。但是以一个父亲来说,有一个这样出色的青年愿意为了迎娶他的女儿这样费尽心思,他又觉得欣慰。
傅渊见傅琨的脸色稍有变化,心中也松了松,劝道:
“爹爹,家国大事,并非维系于您一身,您不适合在这场局势中太过出头,却一样能退居幕后。”
傅琨沉了沉脸色:
“我还不用你来替我做选择。”
傅渊默了默,傅琨这样的反应已经是他所能预见的最好的结局了。
毕竟就像拿着一把刀架在自己的父亲脖子上,逼他去做这样一件大事。
傅渊知道,傅琨是不肯放下国家大事的。
“爹爹,您退避三舍,未必不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不做这事,自然有旁人来做。
傅琨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寿春郡王同你说的,你是都肯相信了。”
能够接触到这么多国家机密,军机要事,傅渊是绝不可能的,他也还没有本事替他这个做爹的想条完美的退路出来。
周毓白一定是把所有的都策划好了。
“我虽承认他才能出众,但是他才多大年纪?你知道不知道,一个错误的决定,可能会搭进去边境多少军民的性命?!”
傅琨将手头一本薄薄的奏疏甩在傅渊面前。
这是他将要疏给皇帝,辩驳王永澄主张的折子。
他道:“纸上谈兵!”
傅琨可以不计较周毓白为了迎娶傅念君算计到傅渊和他自己头上来,但是要他不接手枢密院,周毓白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他,是不可能的。
即便他现在一时妥协,今后也保不准会有什么其他的举措。
他如今的矛盾,只是他不想将来彻底与自己的儿子和女婿刀剑相向。
现在他们两个在他看来,还只是两个不自量力的孩子。
傅渊淡淡地扫了那奏疏一眼,冷静道:
“爹爹可知,狄将军马上就要进京了您可还,记得他?”
狄?
这个姓并不多见。
狄鸣就是一个。
傅琨很快就想起来了。
他愣了愣:
“是他”
周毓白要用的人,是他?
说起来,这个狄鸣的人生也算称得上一段传奇。
他出身贫寒,十五六岁时,因其兄与乡人斗殴,他代兄受过,被“逮罪入京,窜名赤籍”,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练就了一身骑马射击的好本事。
他早期不过是隶属于御马直的一名骑兵,后因朝廷下诏选择卫士到边疆,他才稍有机会出头,被选做延州指使。
这样出身的人,注定很难在这个时局有大出息,何况太祖起始就重文轻武,那些开国将帅的后人和武举出身的正经军士尚且并不见得多有重用,他这样以罪犯身份一直在边疆黄泥地里打滚的人,说实话能到如今的位置,已经很不错了。
狄鸣英勇无比,连傅琨都听说过,在边疆立下过不少功劳,还得到过时任经略判官的尹舒的赏识,尹舒与他谈论军事,觉得他乃百年一遇的良才,很欣赏他,便向朝廷连写了好几道奏疏推荐,但是尹舒本身就与当时的经略使、现在的枢相文博不对付,文博只对狄鸣下了这样不客气的判断:
“不知古今历史,胸无点墨,徒有匹夫之勇尔,他若为良才,何为废材耶?”
其实文博的判断并没有错,狄鸣确实连大字都不识几个。
如尹舒、文博,乃至齐循的父亲齐延,虽为武官,却也是要求有必需的才能和素养。
而这件事,多少也影响到尹舒后来愤而辞官离京,他现如今不过是监一州酒水的小官罢了。
狄鸣也不愿意再在文博手下,后来也自请调任去了西南,平定蛮人,这些年也很有成绩。
只是谁都知道,这是文枢相不看好的人,枢密院又怎么可能好好地提拔他。
大宋从来不缺官员,文臣武将,俯拾皆是,更不缺狄鸣这般无钱无势,还不会钻营的官。
官多人多,便有不可避免的吏治混乱,若要整顿,非一朝一夕的事。
而这其中,有多少人曾被埋没或正在被埋没,傅琨真的数不清。
他终于缓下脸色道:“前两年原本有个机会提拔他进枢密院,毕竟以他的军功,绰绰有余,但是听闻当时他纵容部下杀了张淑妃的族人,晋升之事又被弹压下来。”
这件事傅琨留意过,还曾向当今圣上提过几句,这件事有内情,应该再细细查查。
但是皇帝的态度很无所谓,傅琨也忙于二府政事,实在不宜越权去管太多,便也不曾多言。
很快,张淑妃的伯父就晋升了宣徽使。
而狄鸣,依然请命留在了西南,他直言,自己不适合京城。
皇帝不在乎,百官不在乎,从未有人把这当作一件大事。
“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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